letter to MC:2007
短暂相遇,你已经直觉到了,我的人生是一次次冲动与激情,间隔开的是漫长痛苦又黑暗无边的愈合期。正如我跟你形容的跳伞经历一样,目前我的心就是跳伞前三秒,舱门打开那一瞬的感觉。天地晕眩,完全失控,半只脚已经出舱门,巨大气流劈头盖脸,毫无选择。然后身体一轻,完全信托身后的降落伞,20妙后,拉杆,降落伞打开。
从少年时起,我就喜欢这种high,不计后果的high。因为在我的宇宙定律里,因与果是没有逻辑、轨迹的,因是我的心,果在上帝手里抛上抛下,随他所愿。
你的世界是理性的物理化学的世界,我的世界却是无规则混沌混乱无序的,无序在我的世界就是正常运转的次序。与你的这次相遇,耗去了我8年来小心积蓄的情感存款,谢天谢地,我还暗中存了一点小小本金够今天写这封信,否则又是全部归零。8年,一场战争也不过是8年。这8年来,我像一个偏执的守财奴一样看管我的感情账户,斤斤计较。从前,每一次小心积累,很快就被耗光。8年来,我朝晚唱诵祷告,梦想着账户里余额满满。一分钱一分钱积攒,每隔几天查一下账户,看见增了几分钱就开心,搂抱着我的小肥猪储蓄罐甜睡一晚。
昨晚的谈话,到最后是我先厌倦的, 但是寂寞恐惧感让我抓住电话不忍放下,感恩节我太孤独了,不忍让你走。可是你的平庸让我感到在消耗我,继而痛恨自己的脆弱。 我先是厌倦你的理性逻辑分析,然后厌倦你谈论平淡的家人感恩节假惺惺的聚会。你一句不经意的话,立刻让我醒来,这谈话必须在滑向无聊无趣之前赶紧停住。如此平庸的美国家庭!也许家在中国在西方都是如此啊!我暗中感慨。感恩聚餐,家人围坐一起看football,跟一家脑残粉其乐融融看春晚的假笑,哪个更令人窒息?!我立刻心说,好在我没去你家。平庸的生活如规律的齿轮,磨去人的敏感,这种沉重的“钝”我难以忍受,脑中想象出的假心假意的庸俗立刻压得我喘不过气,橄榄球、baseball,篮球,pizza 快餐,啤酒加烤肉,厌恶加厌恶,在这样的氛围里,我立刻无话可说,成个哑人,喉咙被塞住,无法言说,浑身绷得紧紧的,头晕头痛,我怎么又被绕进“家庭”里去的呢?
从前在中国,也是同样的,几乎每个节日都会忍无可忍、郁郁寡欢,节日反倒是我的受难日,众人的纵欲狂欢反倒凸显我的寂寥,我无法跟其他一样快乐,就连上学也抵不过过节的烦扰,拥挤热闹反倒让我觉得太异类了。西方的节日,只有狂欢节才是我的日子,我的灵魂才安逸。你的世界是无神论,我的,却是唯心唯灵。在一切可见的距离与差异之外,我们最核心的区别大概是这个。即便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岛屿,这个差异也无法抹去。
前几天,我乘船出海,我在海船上看漫天星星,空气清新,星星都好像被擦抹过的宝石,海上能见度高。他们是宇宙的孩子,漫天的星星,如亚伯拉罕的子孙,数不过来。 可是每一颗星,都是孤星血泪,就如你我。
我们是两颗星,外人远距离看起来我们那么亲近,其实相隔光年。最难忘的是我们对灵魂宇宙那么多次的深谈,我们两人都敏感地唯恐另外一颗星的引力过于强大,而被吸纳过去,失去自我。你我都在往反方向逃逸。记得那个饭店老板看见我们一起吃饭时候的羡慕眼神吗?我们跟其他的情侣一样并肩而行,默契无间,可实际上,我们已经对彼此筑起高墙,唯恐磁场碰撞。
我更恐惧我无意中认识你,就是为了讨妈妈欢喜(我一生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她呢?),因为你正是她期望的那种人。事情真是巧,恰好是我去看红河的那天,恰好是我决定是否继续争取留在这个国家。
除了身体的无声对话与默契,我最珍惜的是那些片段,我们讨论量子物理,我请教你最基本的问题,你用最通俗的比喻让我一下子就开窍了,这么神奇的宇宙世界!你用扑克牌做实验向我证明一个理论,我次次都错。有你的磁场在干扰,我的天线全部失灵。 但你捕捉到了我时刻移动、变幻的特性,我的脑袋可以同时在3、4个完全无关的哲学文化话题间跳转,这样快速无序与混乱跳转,我惊讶你完全理解并接受(也许我被你的假装再次迷惑了,其实你并不懂)。
信写到一半,我就去瑜伽了,否则想得要疯掉了。瑜伽垫子是我最能感受安全的地方,我逃逸到这张魔毯上,就仿佛进入了孙悟空用金箍棒画出的魔圈,唐僧在里面,妖魔就进不来。瑜伽是我的能量释放方式,男人可以去嫖妓以缓解身体的紧张与需要,女人是无法通过购买“性”获得满足的,如果去尝试,获得的只是更加的伤痛与失望,这是女人最大的无奈。瑜伽是女人的自慰、自我情感调节的一种方式。可是我跟岛上的瑜伽圈没有什么交接,根本无法connect。他们健美的身体,无论男女,对我越来越失去诱惑力。
上个星期你跟我谈论最多的是明年夏天的旅行。夏天夏天夏天! 我们共同热爱的季节,炎热、令人晕眩的日光,懒洋洋的沙滩吊床,我竭尽全力用海岛的明媚来诱惑你,让你放弃一切,走向我这座星球。
我忽然谈到indian summer 这个词,说起第一次听这个词,带给我的兴奋与想象。在印第安纳州渡过indian summer, 光是这几个词就让我充满想象。indian summer: 深秋初冬季节风和日丽的宜人气候,小阳春
深秋原本萧瑟,忽然一日,风和日丽。就像今天一样,我晚秋的心,忽然迸发出春天。
夏日将近,秋天的蓝,一见到类似的词,我就心向往之,这些词汇构建了一个神奇的夏日光晕,是神奇的印第安魔法变幻出来的金色冷秋的夏日。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在抗拒着你平静的吸引力,我在你身边获得少有的安宁。 你带给我这一天的快乐就如同中国8年抗战后的喜悦、希望与对世界和平的热情憧憬。我担心这一刻我会失去控制,立刻让中介卖掉我的小屋跟车,买上明天一早去见你的机票,无论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我担心我立刻就会做出这样的决策,被你全身心吸引过去。我在抗拒着这股引力。
男人与女人的和平与亲爱会是持久的吗?我终于深呼了一口气,回到我的瑜伽垫子上了。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