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Krishna/murti
看这电影就像看了一部克里希纳穆提的讲座,银幕上那个娓娓道来的印度面孔,俨然就是克老师的年轻版,眉宇之间的气度和深邃相仿。年轻时的Pi同时信仰了好几个互不相融的宗教,到后来还可以信得更多,但假如到处是路,路在哪里呢?反而会迷路,干脆有点无路可走。而克老师的教导就是——真理在那无路可去的地方,你靠着预先规定好的路是去不了的;因此一个人也不必局限于某一个宗教,应该在宗教之上直接跟真理直接接触。这个讲故事的Pi,和年轻时的Pi根本不是同一个角色,两个人之间基本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是一个觉者在讲述一则寓言而已。
2. Pi.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69399…
人生是一个无理数,就算你知道前面一万年的每一个细节,你仍然无法预知下一时刻会发生什么。我们是否要蜕变做一个不可知论者?Pi没有陷入这种无聊而无助的存在,他明白地以理性思维作为在世界的险恶中立足的方法,也的确成功,虽然有时也感到上帝对人类智慧的揶揄,提醒人类谨记谦卑。在这个故事里遇到年轻时Pi的地方,都可以替换成“人类”,Pi的漂流史也是孤寂无助的人类的漂流史;也可以替换成你你我我的凡人,小船是人的一生。希腊字母的Π,又恰似生命之门。
但无理数终究是无理数,总有理性思维无法解释、或者情感无法接受的地方,那里是宗教的无穷空间。宗教建筑于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给你一个关于未知的答案让你放心,但假如你对未知并无恐惧,那么宗教对于也就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你必须自己面对理性和情感无法触及的空间,在那里一切都毫不迟疑地发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船为什么沉,一直都没有答案;Pi记载了满满的日记,就那样轻飘飘地消失了;老虎伴随了他的整个历程,在走入丛林前没有像他期盼的那样回望一眼;……你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内在和坚持,才能走过这条没有路的路。
3. It's hard to believe [in Truth], isn't it?
哪个版本的真理是你要的呢?然而两个版本的故事都是同一个故事,不论相信哪个,本质上能有什么差别呢?圣经里的一切也许发生过、也许没有发生过,你可以选择照着字面意思相信,也可以选择以符号的方式解读。比如,老虎代表死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只老虎相伴相随,躲也躲不来,离又离不开;或者说,Pi和老虎分别代表了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本身就是人性的两方面。所以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里,Pi跟老虎合二为一。这个漂流故事的主角,不是Pi一个人,是Pi和Richard Parker的合一。
人类在约伯的困境里丢失了一切,唯剩以理性无法解释也无法解决的信仰,依靠这信仰他遇见了两个关于彼岸的选择:一个彼岸是重生的Summerland,准备在天堂般的休憩之后,以新的身份重新投入惊艳而险恶的世界;另一个彼岸是最终的解脱,彻底远离颠沛,以新的身份重新投入平淡而平安的世界。哦,两种归宿似乎都差不多?是的,你无法远离世界,无论天堂、轮回还是解脱,都是在这世界里发生,区别在于,你不同,所以世界因你而不同。世界绝不是只有“客观存在”这一个层面,世界的“主观存在”有无数多个不同的版本,一个人自己都可以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但是,不论你信哪个版本,终是在其背后有着相通的真理,你必须看穿表面的不同。
至于有些人解释说海岛代表母亲的尸体,Pi是靠着吃母亲的人肉活下来的,也许不错,但纠结的层次还是在生存上,没有看到其关于死亡与重生的精神象征。
4. Book of Job / Drinking Water
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属于耶稣,Pi的故事也满是基督教的味道。渴求的人需要喝水,经上说,喝了我的水,永远不渴,几个大字醒目地印在水瓶的包装盒上。导演还给了Dostoyevsky的书一个特写,就像约伯一样,Dostoyevsky在西伯利亚的流放生涯中,在饥寒、苦役和癫痫的折磨下,笃信了上帝而且至死不渝。对于Pi来说,这种消费式的信仰还不够,它让你待在一个没有风没有浪没有时间的地方,你可以选择在消耗完存量之后在寂静中消逝,或者采取更加主动的态度选择离开。拿起水杯容易,放下就难。在上帝的旨意里水应是燃料,没有汽车装满了燃料去不开出的,也没有人应该喝了水却不上路。
Pi的本名其实是Piscine,也就是跟鱼有关,不过不仅仅游水的鱼。在一个经典的镜头里,满屏幕的飞行鱼拯救了Pi和他的化身老虎。导演至少还有两次也用仰拍的游泳镜头表明,在水天交融的背景里飞行,像那些喝了水而又轻盈上路飞行的鱼,游弋人间乃是诗意美好的方式。两个版本的故事背后是人性的善恶分别,而飞鱼的存在超越了善恶的纠结。作者本人是否也是这样的理念呢?在原书的封面上,飞行鱼一样在唱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