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康：神话与现实——盲人先知（多幅照片）

　

　　　　　　　　　　　　　　　　　　　　　　　　　　　　·廖康·


有位老人，在国共两党都任过要职。如今他几乎双目失明，但他那皱褶重重的面庞仍不难让人想见当年的美貌。翻看他那些泛黄的黑白照片，果然是貌比潘安；化妆为女性，犹如诺拉现世。难怪在他们男校话剧团里，总让他扮演女主角。岁月的沧桑虽已夺走他英俊的容貌，但他的头脑却更加清晰。每天带着耳机听各种节目，天下大事，人间趣味，无所不知。谈论起来，什么事情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苏联解体时，很多精英都盲目乐观，认为中国的大事指日可待。老人却冷静地说：“国情不同啊，共产党在中国至少还要执政二十年。”众人嘲笑江戏子时，他曾叹道：“喜爱文艺，哪怕是附庸文雅，也比把道德和尊严都板在脸上要好些。以后你们也许会念叨他。”前几年，泡沫经济尚未破裂时，他就说过：“要想投资，赶紧买那些中国上市公司的股票吧。美国的房地产，我看是撑到头了。等到城门着火，那可就殃及鱼池了。”他自己每天玩两个小时的期权，早已把子孙的生计都赚足了。

老人让我想到希腊神话里一个经历特别的人物梯瑞西亚Τειρεσια? ，这位盲人先知在荷马史诗《奥德赛》和许多悲剧里都出现过。他曾警告底比斯国王珀西亚斯Πενθ?α?与葡萄酒神迪奥尼索Δι?νυσο?为敌的危险。国王不听，企图制止国民酗酒狂欢。后来，他果然遭到葡萄酒神施法术，被自己的母亲和姨妈当成野猪，撕为碎片。梯瑞西亚还曾警告过俄狄浦斯王不要调查底比斯国遭神谴的原因，否则他将自食其果。高尚的俄狄浦斯王不听，调查结果正是自己在无意中犯了杀父娶母的大罪，惹得天愤人怒，降罪本国。梯瑞西亚的预言并非全是恶讯，他也曾告知奥德赛将安然无恙地回到故乡，杀死一群以向他夫人求婚为名而胡作非为的贵族，重振家国。

这类预言似乎很多人都做过，盲人当预言家也是古今中外的普遍现象，没什么稀奇。但梯瑞西亚的特别经历，我还没有在其他文学作品中见到过。他年轻时曾经看见两条蛇缠在一起交配。也许是出于淘气，也许是出于嫉妒，他用棍子把这两条蛇打开，坏了蛇的好事。结果激怒了天后赫拉，她是婚姻女神，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神圣的结合。作为惩罚，她把梯瑞西亚变成了女人。古代的神话有各种不同版本，有一种说，梯瑞西亚还当了妓女，颇有艳名。七年以后，她再次见到两条蛇交配。她的手痒痒了，也许是她当够了女人，想要“还阳”。于是，她再次用棍子把蛇打开。果然，梯瑞西亚又变了回来，再次成为男人。

由于梯瑞西亚有此连天神都未曾体验过的双身两性经历，一次，当宙斯和天后争辩时，才请他来做裁判。那天，宙斯和天后吃饱了撑的，又斗起嘴来。赫拉指责宙斯到处播撒风流种子，宙斯说：“我们种子多，不撒怎么办？天性如此，违反不得呀。不过你也别抱怨，男性再风流，也不如你们女性享受得充分。”天后反驳：“你胡说八道！你也没当过女性，凭什么说我们享受得充分？”宙斯回答：“那好，我们把梯瑞西亚找来。你不是把他变来变去，又当过女人，又当过男人吗？让他来评判吧。”

梯瑞西亚的判词是：“女性快感十处，男性悦于一点。”天后输了，大怒。这回赫拉的惩罚不是让梯瑞西亚再次变性，而是让他永远失明了。宙斯不忍让他受苦，但天神之间有一条规矩——不得取消前一个神迹。于是，宙斯便给了梯瑞西亚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虽然他盲目，却比别人看得清楚。

当然，宇宙之间，并没有神。所谓神，也不过就是自然而已。神话无非就是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只是有时候，某些自然现象与社会现象吻合。前面提到的那位老人对国共两党曾作过一句判词：“两党都够残酷的。一党自残十载不毁，毁于一旦。一党毁于一代复兴，兴自十年。”


盲人先知梯瑞西亚


珀西亚斯的惨死


梯瑞西亚打蛇变性


梯瑞西亚向奥德赛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