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个港人开的饭店,叫“吃茶去(Go For Tea)”。名字很雅,内容却跟茶没有关系,跟禅更没有。但“吃茶去”本身是赵州从谂禅师的注册商标,凡有问询,但作此答。禅师曾问寺里新来的僧人: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僧人甲回答说:来过。禅师一点头说,嗯,Go for tea。僧人乙回答说:没有来过。禅师也一点头说,嗯,Go for Tea。旁边的弟子奇怪了,师父您这怎么来过没来过都一样啊?师父点头,嗯,然也,Go for tea。史书记载,当时这弟子就开窍了。
禅师们饮茶,饮的可不是茶。俱胝和尚的手指头上有三千世界,临济和尚的断喝里有恒河沙数的年代,所以不论任何时机,一个竖指或者一声断喝都足以把全部的禅理带来,喝茶的原理也跟这个一样。这样说来,禅茶所喝的都是玄机。以至于后来有个传说,达摩在少林寺面壁经年累月,后来眼皮都粘到了一起,他索性一把撕下来丢掉,眼皮掉在地上就化为茶树。这个传说可能是受到了夸父的启发。达摩就是禅道的肉身,喝茶喝的是达摩的血肉生机,喝的是“空”,岂是在乎色香味这些呢?虽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但喝的毕竟是茶,是色,是要从色走到空,而不是相反。
宋朝那些儒生也学禅,也讲究饮茶。但儒家的基础理论就是等级制度,以及由此引伸的“礼”,最是执著于相,因此儒家的茶道讲究的是繁文缛节,从茶叶茶具到茶桌茶堂,从洗茶冲茶到品茶饮茶,无不演化出一系列精致来。如今的所谓茶文化,全是这些煞有介事的琐碎,并且跟涵养、身份、面子等联系在一起,然而跟禅茶相比,恰似光谱的两头。但是如果禅茶过于离相,过于玄虚,那么还要茶做什么呢?空既然不异于色,那么否定色相、不讲形式,也是不合适的。
中国的茶道精髓在于礼,而日本的茶道精髓在于美,更有禅意,跟日本的插花剑道以至寿司和服一样,是把生命的审美浸透到了骨子里。国茶的美,全在外表,茶壶的土质茶叶的季节茶具的烤漆,这都是外表,而且说实在的也都是给人装门面用来给人看的,至于精神内涵就黯然了,这点上的确是不如日本的茶道。我相信审美的茶道才是正道,不过审美还是会涉及到世界观,这个问题不解决,美也就看不到,而茶也喝不出味道来。
回头说那个弟子为什么开窍,也就是说,当时也就尝到了禅茶的味道。显然,他忽然懂得了另一种审美。这种审美跟有、无这种对立没有关系,不受这些物相的约束。什么得失沉浮,什么成功失败,什么黄金屋颜如玉,都不足以影响这个审美。有一种美是不需要跟丑对立的,有一种善是不需要跟恶对立的,有一种爱是不需要跟恨对立的,有一种禅是不需要跟人世间的一草一木一悲一欢对立的。禅茶的味道,即是这种自在,这种定,这种个中三昧。
- Re: 禅茶posted on 10/07/2010
想起上回相对绝对的讨论了,虽然我没搞明白。这最后一段我理解来就是:禅=绝对真理?
另:你说的那个well being center我没去过,我觉着我已经够calm的了,不能再meditate一类的了,需要的是相反的办法 :) - Re: 禅茶posted on 10/07/2010
是哦,你是非常平和的。要不驾着帆船去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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