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 女
钟硕
良辰良辰,你通常这样想
这样表述
光身子的失踪者没有头颅
但躺黑了黄昏。哦,
安全期,非安全期,万物齐发声
那些果实鲜红
头颅在别处,深埋于远古的水域
你掐指,树叶退化,枯草3寸
感谢脏器的各就其位
那些果实鲜红
所有物品在体腔内正变成自己的赝品
惟有光身子的失踪者
再次种下蛇,蝙蝠。不需要更深奥的头颅
问过你如果要避孕,避谁的孕?
你知道麝香将从肚脐上形成回路
⊿ 访友途中
夜来
高出水面的夏天
猫狗蛰伏——
事关铁轨柔软的去向
在散发着温润湿气的树荫里
这一类的景物
通常不入年轮,不随规则
多少有点分不出层次
远处沉沉的丘山各有不同
当黄昏远去,蛛网和闪电都是一脸淡漠
身边含混不清的手机铃声
没有断肠之念
打工回乡的人安闲肃静
车厢变成鸽子
偶尔发出“咕咕”声……
⊿ 剥毛豆
夜来
奇怪的,比较主义者的——
一个回应。骨头和财产
人们依次向我走来
就像煮熟的豆荚滋生裂纹,家还缺少
一些声响
心与纯黑交往频繁
在这挂念中
或者伤损,或者涌入
处暑。活着就要吃饭说话
说书本上的要义
全家人挤在一起剥毛豆
沮丧的豆粒翠绿圆润
也落在一起,热烈的沉默。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5/2008
请LSPK, 废名也贡献点儿吧。我一下找不到什么了。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5/2008
最近肯定没什么诗。地震,死生面前,一堆人突然意识到诗歌这东西是多么矫情和不足道,都拉闸了。那些勉强拿地震来说事的真是不忍卒读。
硕猪那首也该是早些时候的吧?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5/2008
大家真的来转。我闭塞的很,根本不知道国内写诗的现况。我最近只读英文诗,周末也转点。可不同的语言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我的中国诗只读到90年初期,后来就一片空白。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7/2008
冰冷冰冷冰冷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7/2008
这也叫诗?
老瓦 wrote:
冰冷冰冷冰冷 - Re: 应七月要求,大家转些好诗吧。posted on 07/27/2008
哈哈,这叫诗评,还一评就三首:)
July wrote:
这也叫诗?
老瓦 wrote:
冰冷冰冷冰冷 - posted on 07/28/2008
短歌·狼毒花
子梵梅
1.
春风来唱和。我不是春天,你是。
赶早的人不是我,昨夜的绵羊睡不着觉,
腾空的羊蹄下面,
是三丛狼毒花。
2.
今夜万山明亮又沉寂,
独克宗古城只我一人,还有那万顷星辰。
告诉你我在这里,但为什么你找不到我?
四方街的灯笼垂挂着,你的灯笼挂在羊角上。
3.
高原上的雪远远地守着卡瓦格博。
我伏在石头上。寂寞的红嘴鸦,
你是松赞林的吉祥鸟。
油菜花有黄也有白,天边的云朵有黄也有白。
4.
我没有来过,我没有得到更新。
我前来更新。把香气和清泉带回去,
我在这里清洗伤口,我穿着崭新的服饰,
走向青山照应的马儿
5.
紫去东来,日日旧,日日新。
红日万丈,是雪光照着来路。
天边的人游移不定,他要去哪里?乘风上琼顶,
他要落到我的脚踝,低头看见我长长的身影。
6.
它在沉睡,缠绕着玉带和绫罗。
落日的金屑撒满我的前额。我的妈妈问我那里冷不冷。
暖人间啊,这里黑夜很短,我早早醒来惦记着我的人,
他的纽扣开到天上来了,他和月光扰我清梦。
7.
玛尼经响起来了,玛尼经。
山冈上玉米是玉米,向日葵是向日葵,
从不混淆。火烧火燎的玉米地。
火烧火燎的向日葵花。
8.
附近的松鸡叫了三遍,不要讨厌窗外的藏獒,
我也是刚刚知道它的忠诚。
因为它的忠诚,要原谅它的残忍。
不要把骨头扔给它,这是对它的侮辱。
9.
我的兄弟带着旧毡帽,叼着一枝山下没有的野花,
他叫山冈,落日。坚硬的奶酪,布达。
我来自被洗掠的南方,那里金钱冒着绿光。
我的兄弟叫我别心慌,短叶柳跌倒在碧塔海也会活下来。
10.
草甸上走着红嘴鸦,草甸上开着报春花。
草甸上坐着外乡人,草甸上铺着碎星星。
我发觉我消瘦,我发觉我发胀,
顺着梅里山脉的雪水流向不知不觉处。
11.
喇嘛在寺院长长的台阶奔驰,他们要去商店买东西。
喇嘛在寺院高高的台阶上唱歌。
喇嘛在汽车的后照镜里照镜子。
松赞林寺上空盘旋着吉祥的乌鸦。
12.
杜鹃低着头燃烧。家里的妹妹问我吃饭了没。
赶马的汉子脸庞又黑又红。
星空似宝石大窟,樱桃夜夜挂在湖水上。
摘了一千年。摘了一万年。
13.
我为什么不相信幸福?它滚烫地胀满我的双乳。
刻骨销蚀的孤独,有一个人给我安抚。
他是天边直入云海的松芝,
身上摇荡着轻柔的青萝。
14.
森森的牛骨高高挂,那是洁白的牛骨,
红丝绳上一只牛蝇也没有。
我在高处传递给你声音,这一生干净,
你来清泉边把我领走。
15.
苦大夺目的云朵,圆形卷毛的牦牛。
我清洁的身体一直是他的,
不管他的口袋里有多少风尘。
我把青稞小麦和他的名字撒在尖尖的铜塔。
16.
泉水我来领取,一人一份,要我回去过日子。
我贪心多领了一份,送给我的爱人,
他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有惩罚,请将鞭子赐予我。
17.
桃花催人老,不要去攀折。
城头的经筒,城尾的铃音。
去年今日可怀可抱,你的胸膛惠风和畅。
今年今日我在普达措,手里的柳枝长变短。
18.
妇人背着婴孩在四方街跳舞,
婴孩在妇人背上睡着了。
客栈的服务阿姨系着白色的围裙在四方街跳舞,
一只灰松鼠叼着一粒玉米粒儿来跳舞。
19.
牦牛伸长脖子,牦牛的眼里淌着泪,
它是我上午骑过的,现在依偎在主人身旁。
你有没有雪绒花,让我拿去插在它的眼睛里。
我遇见了干巴赞,他叫我别哭
20.
我说我有亲人眼睛瞎了。
今年五月在川山下祈祷失效,
他们有十万人再也看不见光了。
干巴赞啊,为什么你摇了摇头不说话?
21.
守时的报钟花开口说话了,
莫非是叫我快点回家去。
有多晚了,一封信寄出去多久了,
为了被风雪和群山所收读。
22.
扎尼大妈今年44,我怕伤她心只猜她60岁。
她说上半辈子劳累给累老的,
请不要叫我大妈叫姐姐。
老姐姐啊,用雪水洗脸,佛陀的五指梳理你的乱发。
23.
牦牛从我身边甩着尾巴走过去。
跳过来一只青蛙。那是不是一只青蛙,
扑通一声不见了。滚圆滚圆的牦牛,
毛发里有黑白的旋涡。
24.
妇女的背箩里有一把弯弯的镰刀,
她把油菜地里长得比油菜花高的草割下来,
放到箩筐里。她的腮帮有两坨红斑,
坝子顶的女人都这样。
25.
大理卖白兰的妇女叫我:“金花,买一个吧。”
中甸卖银饰的妇女叫我:“卓玛,买一只嘛。”
金花,卓玛,你长长的彩裙拖在地上,
给我白兰花,给我银镯子。
26.
东边的雨打过来,我躲到西边。
西边的雨打过来,我已经跑到桃树下。
桃树结着尖尖的果子,青青苦苦的果子,
长长的绒毛,雨怎么淋也淋不湿。
27.
核桃绿油油,孩子黑油油。
灯盏绿油油,靴子黑油油。
阿夏坐一边,阿注坐一边。
家里当喇嘛的是老幺,笑咪咪地站着。
28.
两眼湖泊歇在河谷里,
它是天上跑累了的镜子,
它不出声。它更蓝更蓝。
静静地歇在河谷里。
29.
最小的孩子小学三年级,他不再读书了。
他是一个小小的导游,
刚刚为家里挣了十块钱,
手上脸上又脏又红。
30.
为那只被收回的戒指,
终生羞愧难当。
所以下山去买一只银戒,一只碧玺,
自己来佩戴。
31.
拖拉机开过来了。
骄傲的拖拉机手骑着嗲嗲嗲的铁骑,
上面站着四头高傲的奶牛。
他家的栅栏很结实,他要把牲畜填满他家的栅栏。
32.
大丽花塞满整个院子,客人和她挤来挤去。
向日葵通宵达旦吐着籽。
如果你愿意,我们躺到葵花树下。
那里还有新苗叫蜀葵。
33
卡卓刀是天下最好的刀,没有阴影只有热血。
砍下的柴薪没有灰烬只有骨头。
卡瓦格博,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你,
而你天天见到你的缅茨姆**
34.
我要把你抱到这里来,
结束这一生的动荡,与我此生团聚,
不再山高水远。我要永在这里,
纠缠着不让你散失,催魂催魄到白头。
35.
春天来种梨树,夏天来给玛尼堆放石头。
这里没有象征,没有词语的缠绕。
这里有核桃,你的大手一揉就碎,
白白嫩嫩的心肝碎了又碎。
36.
不要回头,那散了一地的核桃,
在石头上滚来滚去。
我不是来朝圣,
是来放下。
37.
所有的美意,就是红尘。
所有的美意,就是领我出山。
去意和来意,生化于无意。
所以明白这几年,我们为什么在月光下打打闹闹,聚聚散散。
38.
春风放行,绳子下坠。
听见松针插进云层的轰鸣。
听见日头赶着鸡叫声。我的胸口有一部鼓风机,
加快脚步,我要赶上早晨转山的队伍。
39.
谁说不能贪睡啖山色!
卡瓦格博露出真面目。
从这里跳下去,从这里升起来。
如果你来,在神瀑下转一回身。
40.
天阴沉,苍穹低。洗涤还没有结束,要延续一生。
肉体枯涩,天空透明。
隐藏的都拿出来,我们的女儿我也拿出来。
看哪,在这里她通体透明,无愧于我们的爱意!
注:卡瓦格博是梅里雪山主峰,藏人心里的神山,不可攀越亵渎。缅茨姆峰传为卡瓦格博峰之妻。
- posted on 07/30/2008
《口腔医院》
―――我们的语言?某种遗物。
在唾弃,和它日夜磨损着的笼子里。
―――陈先发,2008年4月
“那年。婚后”,我们无法投身其中的
一次远游―――
在暴雨冲刷过的码头,
堆满了催人老去的易燃垃圾。
啊,暴雨。暴雨过去了,
昆虫忘忧,
小窗子跳出很远。
黄昏的蚌壳,旧钟表店,幼龙,尖蝝,和玩世不恭的海藻,
在我们脚踝上闪光。
凝固了的伐木工人,
他们的放肆暂时歇下。
我将为他们竖立打牌,抽烟,胡闹的雕像。
巨幅的海鲜广告牌下。问:
(当你一粒又一粒地嚼着阿斯匹林,
在“牙疼即真理”一类的谶语前。)
此刻,还应期待一些别的什么?
不远处,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在枝头交换身体。
是的。我们闻到了。
看到了:就在那里。它们大张着嘴,
喳喳地―――嗓子里烧焦的檀香木,
从尾巴上跳跃着的,
几点光斑得到平衡。
而擦着鼻血的卖花小姑娘,由一个忽然变成了一群。
正好,我有闲心来描述她们的篮子。
瞧瞧这些吧:
叫人渐悟的小松枝,和
夹竹桃花的欲言又止。
戏剧性的野菊?
和百合的某种“遗址气息”。
有着恶名的银桂;
秘不可宣的小叶兰。
矢车菊的弹性,和五雷轰顶的
昙花:
虽然只有那么几秒―――
我在办公室,也曾种过一盆。
我用复杂的光线帮它们生长。
而螺旋状片片叠起的紫罗兰,
总是相信色情能创造奇迹?
还有,“不需要定语”的鹤顶红;
侧着脸像在悔过的菖蒲与紫荆……
石斛,在这一带很少见,
为了保持形式感牺牲了香气。
有时我担心“说出”限制了这些名字。是的,
这些刚摘来,很鲜嫩。
我尚欠她们一个成年,
当盛开只为了被拒绝。
我用这死了千百次的句式来描绘她们,
写下第一句了,就等着第二句来宽恕。
宽恕我吧,浓浓的
福尔马林气味-――
当我的口腔里一个词在抵制另一个;
单义的葡萄藤,在覆盖多义的葡萄藤;
双重的傍晚在溶入单一的傍晚。
我知道这不过是现象的某种天性:
像八岁时,医生用塑料手电筒撬开我的嘴,
他说:“别太固执,孩子。也别
盯着我。
看着窗外翻空跟头的少女吧,看她的假动作。
再去想一些词!你就不疼了”。
他把五吨红马达塞进了我的口腔,
五吨,接着是六吨……
好吧,好吧。我看少女,
她另一番滋味的跟头。
我想到两个词是:“茄子”和
“耶路撒冷”。
当年老的摄影师喊着“茄子”―――
一大排小学生咧着雪白的牙齿。
像啣着一枚枚失而复得的指环。
我知道世上的已知之物,像指环一样都能买到。
付一半零钱,请卖花姑娘擦干鼻血。另一半塞进售票窗口,
得到一座陌生的小镇:
在四川,一块灾后的群山里?
你捂着外省的脸。
泡沫一般的杂辞。
我整日的答非所问。
而所有的未知之物―――请等一等,
如果天色晴朗,
我愿意用一座海岬来止住你的牙疼。
站在那儿俯瞰,
视线甚至好过在码头上:
檐角高高翘起的宫殿,在难以说出的云彩里。
是啊。所有未知之物正如一个人在
精确计算着他的牙疼。
谁还有一副多余的身体?
哗变了各省只留下口腔,
弃掉了附属仅剩下牙疼。
在那里。我们与模糊的世界
达成一体。
整整一个夏季,当我们在甲板上
练习单腿站立和无腿站立。
海浪翻滚的裙裾。
红马达轰鸣的福尔马林。
闭着眼。闭着嘴。
当一些东西正从我们口腔中远去。如同,
“蓝鬣晰绝种了。而―――那个词还在”。
转身,而后失掉这一切。
窗玻璃上崩溃的光,贞节的光,
伴随着气象的多变,
在这个出汗的下午。
味觉在筷子上逃避着晚餐―――正如奥登在
悼念叶芝时说道:
“水银柱跌入垂死一天的口腔”。
水银柱在哪儿?它纯白的语调中慢慢
站立起来的又是什么?
我们所讲的绝对,是否也像在雾气中
显出的这一株柳树在敲打
它的两岸。
哦无用的两岸引导我的幻觉。
这凭栏远去的异乡,
装满白石灰的铁驳船。小镇。方言。人物。在街上
跑来跑去的母鸡。
一样的绸缎庄,一样的蝴蝶铺。
一样盖着油毛毡的铁路局老宿舍。
一样冲动的片断和
一致的风习的浪费。
早上从瓶中离去,傍晚又回到瓶中的,
正是这些,
不是别的。
是无限艰难的“物本身”。
但我从未把买来的花儿,
插在这只瓶子里―――
“那年。婚后”,当我买来一只黄鹂和一只白雀
养在雨后小山坡上。
我还欠她们一个笼子。
是笼子与身体的配合,
在清谈与畅饮中分享了辩证法的余火。
就像这不言不语的小寺院,在晚风中得到了远钟的配合。
我给你摘下的野草莓,
得到了一根搓得滚烫的草绳的配合。
我们虚掷的身体,
得到了晚婚的配合。
在山坡上。你一点一点地舔着自已的肢体。
红马达轻轻穿过你的双耳,
开始是五吨,后来是六吨……
哦你的小乳房:
两座昏馈的小厨房,
有梨子一样的形状正值它煮沸之时,
听收音机播放南面的落花。
对于随牙疼一起到来的某次细雨,
我欠它一场回忆:
当四月的远游在十月结束,
漫长堤岸哗哗嘲笑着我们婚后的身体。
那些在语言背后,一直持弓静立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在码头上我有着不来不去的恍惚。
那么多
灌木丛中的小憩,和
长驱入耳的虫鸣。
如此清晰又被我的记录逼向了假设。
碗中的蟒蛇正引导着我餐后的幻觉。
哦,红筷子夹住的
蟒蛇和红马达轰鸣的旅途―――
当你闷闷不乐举着伞,
在雨水中旋转的街角,
迎来了一个庸医的配合。
他说:“想想看吧。这口腔并不是你的。
是一只鸟的。
或者一个乏味的圣人。这样想想,
你就不会疼了”。
“也可以想点别的。街道很安静,
一只球被踢出京城”―――
是啊我见过这样的景象:
一个乏味的圣人和一只鸟共同描述
他们面对的一颗雨滴。
他们使用了一个共同的词――不管,
这个词是什么,
嵌在他们带血的牙龈上。
这个词得到了迷惘的配合,
像你离去后空椅子的移动。
―――在枝头,两只空椅子在鸟的口腔里移动。
我的观看是为了它们的加速。
是的。我不疼了。
我看见我坐在另一座
雾中的码头上。另一场晚餐里。
另一个我可以叉开双腿,坐小树桩上
吹吹口哨,
为这二元论的蒙昧河岸干一杯。
呵莫名其妙的柳树。
莫名其妙的寓言。
对于奥登与叶芝可以互换的身体:我只欠喊它一声
“茄子”―――像这些鸟的口腔
只欠一些误入其中的虫子。
这个庸医只欠一个假动作。
我的观看只欠一个小姑娘的鼻血;
这张手术台只欠一场病因。
分辩的眼睛。并非区别的眼睛。
这只眼睛看到,
一只不祥的旧球被踢出京城―――
在它的运动中,拥有身体,
不再需要新的容器了。
像一滴汗从我的耳根滑过,
在谵妄中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喊一声试试?瞧瞧她在
哪里应答―――
在河的对岸,
还是在一枚幽闭的钉子里面;
在骨灰盒中,
还是在三十年前某个忧心忡忡的早晨。
或者像婚前那样,迷信四边形的东西,
躲在柜子里写了一夜的短信。
用声音的油漆,
把自已刷一遍。
用胆汁把房子建成穹形,在小凳子上
摆放了形形色色的盒子。
喊一声试试?瞧瞧哪个盒子
会打开自已:
从那里找到一个词。
顺从这个词!一切由它说了算。
让我们在廉价店铺里谈论它。
在死前攥着儿子的手留下它。
并最终藏在棺材里抚摸着它。
我们发誓忠于它:
一个词。
像码头上的青年军官发誓忠于
他白癫疯的妻子。
我们愿意毁掉其它所有的词并
忠于那个盒子里的一切:
它的旧衣服。那些不可捉摸的红色。
闭着眼。闭着嘴―――
听从这个词来瓦解窗外的荒野。
听从它将幼龙变成老龙。
听从这些和解:在线与线之间;
在心电图和它的隐喻之间;
在柳树和榆树之间;
在阿房宫与水立方之间……
随清风达成口腔中的史学,
像秦始皇完成了对美色的勘误。
让这个词告诉你我们将抵达哪里。当你寻欢的
脚步像鱼击的锡鼓
在松针撞出微小的回声。
听从这个词,像一个老妇人在展览馆里
拔着它一无所附的灰烬。
听从它在维斯康辛的白烟滚滚,当叶胡达•阿米亥(Yehuda Amichai)
轻于纸张的诗句也
听从它在头顶的石榴中
传来爆裂的噼噼啪啪声。
听从其中的盐。听从这座“霜刃未曾试”的课堂。
听从它的名下之虚。
当你连说一声谢谢都很难了,
这码头在转动,
你坐在椅子上朝我眨着眼睛,
这是“忘我”和吞咽的眼睛。
当体内帘子的拂动,遮蔽了婚后的卧室。
小窗子在直觉中跳向柳树。
炊烟露出充满经验的弧形。
我告诉你这个词已经找到了―――
当我喊到“柳树”,
便有一株在某个角落醒过来。
像摆在膝上的《坛经》,
从某一页涌出了合唱。
当我喊到“蜘蛛”,
灵魂的八面体就来了,
我拒绝了其中的七面。
像一幅画着墙的画挂在墙上,
里面的门仿佛从未有人开启。
当我喊到“花儿”,
花园卡在了我的喉咙中,
这包含了椭圆,路线,和单音节的悲悯。
因为讲不清的原因,我们在交换着身体。
我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三个词。
是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是另一座码头上,你的踯躅和植物性的悲欢。
在“那年。婚后”―――
当小瓶子只容得下两具啼笑交集的身体。
我们所追逐的词将回到那里。
我会放弃说出,口腔里堆积的
那些名字。那些机体。那些过时的谎言。
在全部的硬币涌出瓶口之前。
我要的不是一次苟同众议的婚姻,当
我手中的鞭炮需要满街的鞭炮来否定。
我虚无的牙疼在
找回那个词像小姑娘
卖光了花儿后放下她的空篮子:
当一群又恢复为一个。
这是绝望的哲学,
也是清新的雨滴。
远游中我崩溃过一次,
也仅仅承认过这一次。
我知道我爱的并不是你―――
我一个人在暴雨后的锯木场闲逛着。好吧,
我知道有“某个东西”:
不管它在哪里,
我将一直环绕着它。由它来宽恕遭遇它的人们。
在杜冷丁一样口腔中。在杜冷丁一样的夜空下。
从未有过完整的柳树。
我曾经那么害怕它的完整,
如今我受够折磨,
再也不用怕它了。连同一旁的田垄,
新长出的瓜果,
也已不足为惧。
从未有过红马达。
当语境的口腔医院在我的口腔中建成。
从未有过晚餐:
谁又能像这
盘子里烤熟的蟒蛇
一样做到物我两忘?
从未有过故乡。
孔城:江淮丘陵的一个小镇。
四月的孩子在青石板上玩着亚麻色的
螃蟹、老龙和旋木桨。
他们将一直
玩到秋天:我不在其中。
这本身就是一场拒绝。
但从未有过拒绝。在它嘈杂的街道上,
我走过了,却没有力气再走一遍。
那些老竹竿搭起的狗肉排档上,
夜间赌酒,吸毒的少女,
从不谈起自已的父母和姓名,
只给我们摸一摸她刺了靛青虎头的腹部。
从未有过另一个人―――
让我在公园长椅上醒来时变成他。
当啤酒中捷足先登的岛屿,
混合着夜里越来越稀少的鸟鸣。
从未有过一堵墙。
脸上写着“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
二胡从它的背后探来,
带给我一个声音。
一个满月的声音。
一个老女人在旧皮箱里整理儿子遗物,
小溪水顺着她的脚踝攀登的声音。
我们从这个声音中穿过去的
声音―――
从未有过“下岗工人”。
当他们的80年代全部用于在废墟中
寻找自已的女儿。
从未有过他们的煤油灯。
和一毛三分钱一斤的早稻米。
从未有过穷人的天堂。
也从未有过我的目的地。
当我对它的一无所求演变为
诙谐。并对这种诙谐有了不可抵御的憎恨。
从未有过一种语言练习,
可以完成那屈辱的现实。
从未有过挖苦。
从未有过鲁迅。
从未有一封信。它写道:
“我造出过一只笼子。从那里飞出的
鸟儿永远多于飞进去的鸟儿。
从那里出生的女儿,
要多于背叛的女儿。
她们的口红。她们绷得紧紧的牛仔裤。她们的消化器官。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在家里总是难以隐身”―――
从未有过这个家。也从未有过放置这封信的角落。
从未有过窗外葡萄藤和
它们体内歌唱轮回的乐队。
从未有过历史。
从未有过秦始皇。
当他在带箭的车辇上豪迈宣告了
万物的臣服,
宣告了锯齿状的墙垛和群岛的逶迤,
宣告了神秘的珠算。
从未有过更远的世界,当蓝眼球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他们对别人疆域的征伐,
必须由失败者记录下来。
从未有过镁光灯的频闪,
当你喊着“茄子”,那些骨灰盒里脸,
沉淀在硫磺冲洗的底片里。
从未有过浮云,
从未有过斜塔。
从未有过孔雀。为了开屏寻找那恒定的观众,
她必须依赖主题公园,
长出一年三熟的丑脸。
从未有过一种远游,像
空气中的高头大马,
当她绕着树干大叫三声,
树下的僧侣走向了圆满。
从未有过“田纳西州”和“陶渊明”,
当他们结出的篱笆是瞬间的,山巅,
坛子里的晚霞再也不能安慰你。
从未有过一个词是我们这双手的
玩物,
当你找到它。你知道了,
它也从不是我们这颗心的玩物―――
从未有过“那年。婚后”像
我们并不信任的医生一样,
当他醇练的手术在某个早晨消失,
我们的口腔如何才能不辜负,
那偶然闯入的天赋……
从未有过对立。
也从未有过和解。
从未有过一把必然的椅子在我死去后,
能如此长久地这么空着。
连此刻的喘息它也再记不起。
2008年5月
- posted on 07/30/2008
相 遇(组诗)
孙磊
让我学会沉重的人,
总在我身上留下不灭的痕迹。
——题记
1.以真正的……
以真正的身体和血所说的话预备音乐,
以潮汐和风。为此我已深躬。
时光的晚波弥散着玫瑰的气息,
谁是带着乐感行乞的使者谁就能绽放。
在冬天,倘有人染上火焰,那定是负有使命的人。
他相信什么我也会相信,并去默想
他信的物什。鸫鸟飞过原野,
它的羽毛是一些逐渐坚强的弱音。
其中的节律也满溢异彩,倘有脆弱的人伸开双臂,
他怀里亦会一瞬间长满果树,在冬天,
胸怀保证了信仰。对于聆听者,
雪是缩过水的唱词,冰是淬过火的音阶。
- posted on 07/30/2008
谢谢废名。这节比我看到的几个好。
但还是有一种诗歌“架子”在。
”它的羽毛是一些逐渐坚强的弱音。”
“在冬天,
胸怀保证了信仰。对于聆听者,
雪是缩过水的唱词,冰是淬过火的音阶。
这样的写法我已经不喜欢。LSPK,这也是我跟土干说的意思。
废名 wrote:
相 遇(组诗)
孙磊
让我学会沉重的人,
总在我身上留下不灭的痕迹。
——题记
1.以真正的……
以真正的身体和血所说的话预备音乐,
以潮汐和风。为此我已深躬。
时光的晚波弥散着玫瑰的气息,
谁是带着乐感行乞的使者谁就能绽放。
在冬天,倘有人染上火焰,那定是负有使命的人。
他相信什么我也会相信,并去默想
他信的物什。鸫鸟飞过原野,
它的羽毛是一些逐渐坚强的弱音。
其中的节律也满溢异彩,倘有脆弱的人伸开双臂,
他怀里亦会一瞬间长满果树,在冬天,
胸怀保证了信仰。对于聆听者,
雪是缩过水的唱词,冰是淬过火的音阶。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0/2008
这点我可能同你们的审美趣味有所不同,我的感觉是诗歌在思绪思想情感上要发散, 是放, 而在形式上上,需要收,纳入内在的韵律和诗意中,所谓“戴着镣铐跳舞”。如果形式上过于没有诗歌的 架子, 则散文就可以替代诗歌了。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0/2008
feiming wrote:
...我的感觉是诗歌在思绪思想情感上要发散, 是放, 而在形式上上,需要收,纳入内在的韵律和诗意中,所谓“戴着镣铐跳舞”。
说得好。
如果形式上过于没有诗歌的 架子, 则散文就可以替代诗歌了。
我的“架子”,这个只可意会,还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我说的那个架子,有情感思想上的,也有语言上的。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0/2008
ben ben wrote:
我的“架子”,这个只可意会,还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我说的那个架子,有情感思想上的,也有语言上的。
我看笨笨是要做禅诗:)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0/2008
浮生 wrote:
ben ben wrote:我看笨笨是要做禅诗:)
我的“架子”,这个只可意会,还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我说的那个架子,有情感思想上的,也有语言上的。
没有,没有。我投降了。忘了这喳儿吧。
今儿身体微恙,所以读诗以毒攻毒。谁叫小曼小蒲招我的,想起诗,就忘得慢,要个过程。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1/2008
我非常理解笨笨的追求,我也不喜欢那种传统的诗架子,我喜欢那种用口语写出新鲜意象的诗。可现在的诗我嫌太硬,太突兀,不美。我去找找我喜欢的。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1/2008
Exactly what is modern poetry? How does it differ from a prose that is written line by line?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7/31/2008
雪是缩过水的唱词,冰是淬过火的音阶。第一句单独成句还勉强能算不俗,再整个冰和音阶出来就很“排比”了
化境,就是让人读不出流行的技巧和潮流的惯性,
却用最朴素的常用词浑然天成了技巧、结构、洞见、机锋、智能和活力
放马、劈柴、面朝大海,就这么简单
陈先发的信息量很大 - Re:posted on 07/31/2008
纯属个人视角 wrote:
陈先发的信息量很大
So......? - Re:posted on 07/31/2008
Ispk, you hit the nail right on the head:)
so? - Re:posted on 07/31/2008
不太喜欢这些华里胡梢的句子。还确实是比较喜欢简单和朴素的东西。写诗和读诗没有必要一定要搞成施虐和受虐的关系。第一贴第三首似乎有一个很好的思路,但说法过度扭曲了。
我喜欢XW过去转的一些简单的诗,比如海子什么。兰舟有一首黄金时代读后感印象也不错。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8/01/2008
你讲得比我好多了。
纯属个人视角 wrote:是的。
雪是缩过水的唱词,冰是淬过火的音阶。第一句单独成句还勉强能算不俗,再整个冰和音阶出来就很“排比”了
化境,就是让人读不出流行的技巧和潮流的惯性,是的。
却用最朴素的常用词浑然天成了技巧、结构、洞见、机锋、智能和活力
放马、劈柴、面朝大海,就这么简单
- Re:posted on 08/01/2008
lspk wrote:
纯属个人视角 wrote:So......?
陈先发的信息量很大
它很丰富。语言之成熟,情感之成熟,思想之成熟,无一不传达着诗意的美感,气息绵长辗转,如泣如诉。
陈先发,值得多给些时间,局部之美,也是随处可见的。 - Re:posted on 08/01/2008
会变的:)
令胡冲 wrote:
不太喜欢这些华里胡梢的句子。还确实是比较喜欢简单和朴素的东西。写诗和读诗没有必要一定要搞成施虐和受虐的关系。第一贴第三首似乎有一个很好的思路,但说法过度扭曲了。
我喜欢XW过去转的一些简单的诗,比如海子什么。兰舟有一首黄金时代读后感印象也不错。 - Re: 孙磊的诗posted on 08/01/2008
七月最聪明。
我不敢追求。能欣赏就满足了。
July wrote:
我非常理解笨笨的追求,我也不喜欢那种传统的诗架子,我喜欢那种用口语写出新鲜意象的诗。可现在的诗我嫌太硬,太突兀,不美。我去找找我喜欢的。 - posted on 08/02/2008
狼毒花这组短歌,下午读了读,一幅幅画似的。
静。
剥毛豆的标题也喜欢,诗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
狼毒花,印象深刻。当年我独行香格里拉,看到那一片红,也是秋天
。禁不住问同客车的人,这是什么花?狼毒。什么?不再有回答。
回来查寻了很久,那时英特网也不强。辞海中说有两种“狼毒”,瑞
香科的“黄闷头花”(甘遂),大戟科。多半是大戟科,剧毒。
后来去珠峰大本营最后一路上都是红艳的草,司机与同行都没人认识
,我只有真觉,“狼毒”,那真够红艳啊,不是花,是叶,是一整棵植
株。现在好,网上一敲就是:
狼毒大戟,Euphorbia fischeriana
thanks, Benben
- posted on 08/03/2008
ben ben wrote:
lspk wrote:它很丰富。语言之成熟,情感之成熟,思想之成熟,无一不传达着诗意的美感,气息绵长辗转,如泣如诉。
纯属个人视角 wrote:So......?
陈先发的信息量很大
陈先发,值得多给些时间,局部之美,也是随处可见的。
陈的这篇跟上篇“姚鼐”手法类似,所以技术上没有新意了。
觉得他主要是要以隐喻注入社会批判-口腔医院、红马达,云云。。。-让人联想起红色宣传机器来了。不过也就这里上纲上线一下。那边的明眼人们似乎都有默契地不揭破,或不屑揭破。
呵呵,这种长的要有闲心,比如snow day,或小恙安养时,慢慢消遣 -不预设立场、彻底放弃任何抵抗与防范地读,就象泡药物Spa,管它什么配方药性,敞开毛孔去浸。我这会儿在满世界跑,没耐性。
- posted on 08/03/2008
是象泡药物Spa。我读诗后总是受打扰,这种活动有时间我也不做。
陈诗之吸引我还是因为其成熟,最主要的是情感上的成熟,sophisticated。其它都其次了。不谈陈诗,我其实没看过几首。
魔性和神性都要有所通透,可能是诗人写出好诗的条件。呵呵,估计苦海无边。
lspk wrote:
陈的这篇跟上篇“姚鼐”手法类似,所以技术上没有新意了。
觉得他主要是要以隐喻注入社会批判-口腔医院、红马达,云云。。。-让人联想起红色宣传机器来了。不过也就这里上纲上线一下。那边的明眼人们似乎都有默契地不揭破,或不屑揭破。
呵呵,这种长的要有闲心,比如snow day,或小恙安养时,慢慢消遣 -不预设立场、彻底放弃任何抵抗与防范地读,就象泡药物Spa,管它什么配方药性,敞开毛孔去浸。我这会儿在满世界跑,没耐性。
- posted on 08/07/2008
楼河的诗
观海·游的山巅
我走进礁石的兵阵
它们穿着沉重的靴子,但没有
哗哗的落叶演奏的音乐
在这些有黑有黄的石头里
我知道我心中孤独的敌意也在散步
没有多远,也不需太久
我到达山巅的时候
看见海水围绕着中央的岛屿鼓动如帆
伟大的力,伟大的环绕和拥抱
山上的海风飘散了人声
孤独是悠久的,像船一样耐心
那些石头这时多么破碎
玩偶一样的人群在运动,在向前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目的地的探险
我希望在这山巅的风中渐渐变凉
像头颅里的那一滴水珠
落在肺叶里的瓶子里
当我回首海面上的天空
那废物月亮也在滋长和飘散
光芒是潮湿的,像蛇
夜上浓妆
星期三的夜晚,我带着一朵乌云回家
我在10路车上看到的人,他也像黑夜一样
当他遇见我,我的头,匍匐在皮包上读一份报纸
有人死了,尸体被煤吃掉
他提着笨重的箱子那里装着什么?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因为他将要把这辆汽车的凌乱带回老家:
从预告站台的声音到刹车的声音
黑色,在所有的煤块上闪光
他脸上的皱纹是忧郁还是慈悲?
车子带着一厢子的人回家,瞬时却如此宁静
像要开往一个没有尽头的长途
是的,城市没有岸。没有一条河流是仁慈的。
窗外,细雨裹在灯柱上飘摇,互相吻着
一切如此轻盈,像要叫我忘记它们
为了一生辛劳的负担,他的全身都是痛的
而我的手指沾满了照片上的泪水
我要下车,快一点,去把它扔掉
桔子园
少年时我经过父亲的遗产
那桔子园,正在变大中苍老
迷信的道理常常很真实
它们跟随父亲走了
就像一篇散文。表姐说
祖母曾叫她把一块红布系在柚子树上
为了防止它随之死去
我在一次夜里醒来是看见它们
坡地上的桔子园
山顶上筑着一间看守的泥瓦房
像一块乌云压着园子
那时我视力尚好,每年回家
母亲不以担心询问我
但是桔子园,但是它们
围绕着我父亲和祖父母的坟茔
多少年后,桔子园仍给我悲哀的理由
我母亲每个季节都在园子里奔忙
那些树木已经不结果实了
没有了好的价钱,也不再丰收。但在乡村
我知道哥哥已经继承了这笔遗产
我很羞愧,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财富
如今我无能为力
我正在淡漠这财产
在远方,说抛弃已经无需理由
遥望那些我们曾经眷恋的地点
它们随年岁的增长而让人遗忘
一条失散的街道只是偶尔浮现
十年前敲击的晌午两点钟还悬挂在墙面上
如果我赞美桔子园,我衰竭的母亲
她会对我细说更早的事情
我和年近三十的哥哥不同
桔子园,并没有如此愁烦我
他代替我做完人生中的几件大事情,包括
父亲的死亡,以及他在桔子园的安睡
我们的未来已经比过去变得更少
那时母亲并不秃发,而我做错的事情总是对
但现在我越做越错
哦,请求原谅,请求——
但我是谁?在哪里?
在诗歌网络论坛上,我和楼河“神交”已久,但面对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生的他,我却长时间的失语。在我所作的“70后诗人点将台”中,涉及的大多是70年代前6年的。因为,我感觉自己和这些朋友有差不多相同的生活背景和阅读经验,他们在诗歌中表达的许多情绪我有切身的体会。但楼河却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生存环境和80后诗人更接近。直到现在,重读楼河,我发现许多以前被我忽视的品质和风格。在和他同龄的诗人把感官快乐放在第一位,进行生活流程的简单摹写和口语狂欢的时候,楼河的诗歌却越来越凝重,甚至趋于晦涩。在他的作品中不是没有生存留给他的痕迹,但这种痕迹已经被诗人处理成诗歌中带有重量和质地的意象。或许是生存的底色太重了,在楼河的作品里,有一股挥不去的阴影构成对读者的挑战。他关注那些具有神秘命运的自然事物,和它们进行灵魂上的碰撞和交流,在近乎冥思的对视中,完成了灵魂的叩问与释放。可以说,阅读楼河并不轻松。在当下,这或许会从某种程度上减少他的读者群。但在这个一切都倾向轻松愉悦的泛文化时代,楼河的重量恰恰是一种拨乱反正,他是灵魂麦田的守望者。即使是在泡沫泛滥的世界,乔伊斯的价值也不会被遮蔽。对楼河,我同样这样期待。因为,他的深沉必定会唤起寻找心灵世界的灵魂,他的力量同样会震动被表象所蒙蔽的生命。
- posted on 08/07/2008
羽微微的诗
《墓志铭》
这是我的最后简介。我希望更简短一些。洁白的
大理石上,除了名字、性别、时间
还应该有一句什么?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建议就写上:
她曾深深爱过及被深深爱着。
其中的“深深”
不要省略。
《允许》
已经很久了。我突然想停下来
允许自己哀伤,长时间地。
允许影子和我一起回忆。我允许
我比影子,略微淡灰
允许有个声音问我:你,究竟在哪里?
我允许自己走在大街上,是冷的。
我一天比一天更冷。我允许
自己,一天比一天
更冷
《满脸绯红》
如果这个时候你亲我
我希望可以满脸绯红。我希望一个我爱的人亲我
然后满脸绯红。
然后回到他身边
做一个,安静的小妇人
《贺年卡》
若干年前没寄出的一张贺年卡
今天看到它上面的字迹
比我现在写的
还要漂亮些。我已经习惯在电脑的键盘上敲打。
这可能是一个坏习惯。
若干年后,你在我遗物里
会看到这张贺年卡贴了邮票
却看不到我坐在电脑面前
想一想你。
- posted on 08/07/2008
忧伤樱桃
《成人童话》
玛雅坐在钨丝上
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
淡淡的光
你还在找她。你去了三月的照相馆
四月的音响店
五月的鲜花店
六月的婚纱店
七月的巨幅广告牌挡住了你的视线
飞过的乌鸦都扭头叫你傻瓜,你呀你呀
你的玛雅坐在钨丝上
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易碎的玻璃灯泡里
摆弄她衣裙上的光
《九制黄梅》
吃下它的皮,肉
它的雨水,睫毛上的阳光
它的春天,它的秋天
它的羞怯,芳香的计谋
它在某年某月受的惊吓
含着它的核,含着
它那么积攒着,却无从说起的
爱情
一转身,我原谅了
生活的粗暴
《卒子》
这河,这暗流
这傲慢的脸谱
这荒凉的号角
催人老,催人老
泥菩萨纷纷落马
别指望他能保佑我
舍生取义要趁早
柴垛的火星渐渐冷却了,王。
怪只怪你许我一座空城
在彼岸,不在此岸
《指令》
弯曲的花香,蘸着糖的
箭头符号。你给我的指令
是前进。羚羊一样在悬崖上
跳跃,遇到荆棘,就拐个弯
对我粗暴一点,就一点点
让我可以象茉莉那样诚实
流感来了戴上口罩,说话细声细气
“我只能用一种颜色爱你
深一点儿的白,或者
浅一点儿的白”
《没人跟我玩》
说真的,我厌倦了一个人玩
叶子上的小虫总是三三两两的
它们拍着吃饱的肚子,讲悄悄话
我多么希望我是其中的一个
躺在木槿花多汁的叶子上
吹口琴给它们听
有只小虫多么勇敢啊
它献给我一首蹩脚的情诗
其它的小虫都在笑
露出春末夏初的洁白牙齿
《失语的春天》
我,站在春天的唱诗班
低声部的位置
以手掩面,我听到流水汩汩
花朵喧哗,小老虎在睡梦里直哼哼
要唱出来,必须要唱出来
高于牛羊,或低于斑鸠
我鼓起天大的勇气。却只是
陡劳地张着嘴。多么焦急啊
多么焦急
你们指着我的喉咙
我指着我的心
《静物》
成为他笔下的一只苹果
鼻息轻柔,小腹性感
被虫蛀的一半隐于闹市
另一半被他的目光端详
反复修改。甜美一点,再甜美一点
端庄一点,再端庄一点点
别将我留在这里,请你。
让我跟着你上路,扎起芳香的裙摆
在月光的冼礼中回到最初的枝头
开白色花,意志坚定
对万有引力的百般诱惑扮鬼脸
- Re:posted on 08/07/2008
这些诗真棒,谢July,特别是上面的几首心电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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