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1 - 那个叫虹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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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五岁,是个敏感而又懵懂的女孩。五岁之前的生活在我的大脑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记忆是在一刹那到来的。之后的事情从灰蒙蒙的背景里走出来,扑面迩来。
那是一个睡昏昏的夏日午后。梧桐树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热风吹在身上粘粘的。听到“蹦达蹦”突突的猛叫了两声停在身旁,我吃了一惊突然睁开眼。肥猫大黄从我肚子上一跃而下,缩缩身子抖抖毛走开了。
“蹦达蹦”锈迹斑斑的车棚里跳下来一个小姑娘。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穿着白色齐膝纱裙,红色的塑料凉鞋闪着亮晶晶的光。她轻盈的落在地上,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在树荫下的竹躺椅上睡着了。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太阳落在眼睛里,热辣辣的。我突然就记得那一幕,清晰的看到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记忆也随之纷沓迭至。
还记得当时我眯着眼睛低下头,发现褪色的的确良裙子上,在晦破的小圆领下湿湿的一片。我伸出一只手死命的揪着那块被口水濡湿的蓝布,一边弯腰拣起掉在地上包着藕荷布边的芭蕉扇。再抬头的时候,那个穿纱裙的女孩已经不见了。我转身走回院子里。外婆坐在门槛里的小马扎上,一针一线的衲鞋底。大黄躺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蜷着的身子一半在阳光里,一面没在客厅深深的阴影里。
我坐在大黄身边,仰着头看外婆穿针引线,时不时的拿针尖在银色的发丛里划两下。我心惊胆战的盯着外婆的手,生怕针尖尖把她的头皮扎破了。太阳一点点的往外退,清凉的阴影盖住了我的身体。我感到几分无聊,甩甩手打算起身,却看到左手的指甲上有两块碎碎的白斑。记得妈妈说白斑是肚子里有虫子,要吃宝塔糖打虫子。妈妈是医生,所以我对她又爱又怕。但宝塔糖我却是爱吃的。顿时心里有点振奋,迫不及待的期盼妈妈回家。
爸妈一前一后进家门的时候,太阳的余光已经从院子里退了出去。我跳起来从爸爸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翻出中国儿童,趴到小方桌上看了起来。偶尔神思飘回来,搂一耳朵大人的对话。妈妈说隔壁吴婆婆家的外孙女小虹回来了,要在小镇上读幼儿班。小虹的母亲也就是吴婆婆的大闺女在县城里开了个服装店,小虹她爸结交了什么人能从广州拿到流行时装。两人忙生意没有功夫照看小虹,索性就把小姑娘送回镇子里让吴爷爷吴婆婆带。
吴爷爷吴婆婆临街的房子上有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每扇大门又是三扇一通到顶的木门板连成,中间装上合叶能够折叠起来。每天早晨,吴爷爷把两扇大门打开,整个屋子就连到外面的阳光里。亮展展的柜台里,摆满了日用杂货,糖果干果和文具纸张。靠墙的两口黑糊糊的粗瓷大缸,一口盛的是酱油,一口是想起来让人牙酸的黑醋。
外婆颠着小脚,嘴里念念有词的在灶台忙上忙下。我坐在灶前三条腿的木凳上给大黄挠痒。大黄仰着小脸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外婆递出来乌麻麻的一个玻璃瓶子,从斜衿蓝布褂子的下摆摸出皱巴巴的两毛纸票子。“小敏,快去吴婆婆那里打瓶酱油~”我把大黄从膝盖上抱下来,大黄很不情愿的喵喵叫着走开了。
爸妈在客厅里争执着什么。我走出院子。月亮已经升起来,白瓦瓦的月光照着黑黝黝的青石路面,石头上黑一块白一块像是积了水洼。吴婆婆瞅见我,尖细软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不是小敏子吗。这是小虹,你们年后见过的。以后你就领着小虹玩,别让她被镇子上的那些小子们欺负了。”
我讷讷的站着,手心里有点出汗。纸票子变的黏糊糊的,酱油瓶子却直往下滑。这个穿白纱裙辫子上系着红缎子蝴蝶结的,叫做小虹的小姑娘,在灯影下向我走来,甜甜的笑着。昏黄的灯光下,小虹的笑容是橘色的。我冲她裂了裂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小虹接过我手里的酱油瓶子递给吴爷爷,然后牵着我的手绕到柜台后面。
柜台后的一面墙是木架子,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百货。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小虹走在狭窄的过道里,生怕货架突然倒塌砸在我们的脑袋上。但看到长条凳上一大盒子五颜六色的糖纸时,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虹把盒子里的糖纸递给我,我宝贝似的把它们一张张摊平,仔细的端详着细腻的图案。白身子红眼睛的兔子,长胳膊红脸蛋的小猴,圆领子长裙子的白雪公主。。。我的眼睛直了,能听见自己咽吐沫的声音,团在喉咙里呼噜噜的。把那些糖纸摸在手里,比吞食了那些糖还让我兴奋幸福。
那天晚上,我差点被妈妈拎着耳朵回家,因为外婆炖的菜都要糊了还不见我打的酱油。但妈妈把端着酱油的我轰回去之后,又和吴婆婆絮絮的说了好一阵子话。我倒是被外婆念叨了好几天。有了生命中第一个好朋友小虹,我的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1/2008
开头很好,有想接着看的愿望。 - posted on 01/11/2008
两篇小说拜读过, 文笔成熟有灵气, 有创作的潜力.
小说主要是表现在一定环境中生活的人, 通过一连串精心安排的生活事件, 写出小说中人物在这特定环境下的不同性格, 各种矛盾和激烈的矛盾冲突来, 写得入木三分, 人物写至骨髓, 让有类似生活经历的人看后想蹦想跳想叫才是到位.
至于小说的真实性, 小说不是纪实文学, 小说是虚构的故事, 小说与纪实文学的不同类似于电影中的故事片与纪录片, 对于小说真实性的要求只要生活中存在就成, 既使是有与生活中的存在相违背只要写明意义也成. 例如小说中把人变成甲壳虫.
这是俺的一点不同看法供参考.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1/2008
谢谢July, leiyuting,
想写一系列小故事。即使是小说,也希望写的真实一些。但比真实,又希望多那么一些抒情诗意。呵呵~~~ 不过我经常写完都是不满意的,这次不知道会如何。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1/2008
Ok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2/2008
喜欢,有感觉的文字。
绿茶要继续写。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2/2008
谢谢鼓励~~~ //bow~~~ - Re: 昔我往矣 - 那个叫虹的女孩 1(小说)posted on 01/12/2008
五岁的只算儿童文学,至少要十五岁才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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