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好! 忘了你还在中国,不知道丽丽这篇你看见了吗?
问你家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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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快递 日期 06-01-14 14:24
丽丽:圣诞节的回忆
·丽 丽·
上高一的第一天我紧张极了,从一大早就担心会迟到,给新同学留下一个坏印象。结果我提前足足半小时到学校,我只好在学校不远处的一个酒吧里度过这漫长的时间。直到坐到教室里的一张破椅子上,我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羞怯地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终于目光落在那个前排的空位上。教授点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那个不在场的同学,心想第一天就旷课的学生会是什么人。
第二天早晨,那个座位还空着。一个小时后,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男生闯入我们教室内,目光扫了一遍教室,看到唯一留下的空位就在讲台前,臭骂了一句,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坐下了。那个人就是Mouflih。
Mouflih一直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学生,倒不是因为他的肤色或因为他会说阿拉伯文(我一直很羡慕他这一才能,有一次他在黑板上从右到左写了一连串圈圈点点,把我给看呆了“你一定得教我!”他咧嘴笑笑,有些腼腆),而是因为他特爱吸引注意力。
他被同学们公认为班中的小丑。也难怪,他上课时、考试时没有一分钟停止说话(就像班主任说的:‘从来不闭上他那张臭嘴’),没人理他时自言自语、讲笑话,或者哼曲子,好像是故意要惹恼教授。教授倒也拿他没办法,经常把他赶出教室,他却调皮地探进头来接着说话。时间长了,同学们也厌烦了,对他挤眉弄眼的,他却不领会,或是装着不懂。
校长拿自己的威势来压他,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一次我严肃地对他说他是个笨蛋加傻瓜,因为这样下去他触怒了校长要被学校开除的。他眼睛里那股淘气劲一瞬间消失了,我第一次想到:他可能不是大家公认的小丑和白痴,他可能已经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情。他回答我说不会的。我反驳说怎么不会!他说相信我,不会的。“再说,圣诞前我自动退学。”晴天霹雳!
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放肆,也不怕受惩罚。他也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既然这是我呆在这所学校的最后几天,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没什么用,反正我等不到成绩单,我怎么捣乱也不怕被开除,那么我想好好享受这几天……你懂吗?”
说实在的,我一直没有明白Mouflih决定换学校的原因。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小伙子,数学分数超过许多同学,经常排入头几名。实际上在文科方面上他也很棒,(这很明显,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在三年之内学会这么多意大利语单词,知道的脏话比教授的还多)只不过他很懒惰,不爱学习,而文科方面的课程必须用功学习成绩才能提高。事实上,他只要稍微一努力就可以顺利地通过这五年高中,因此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换学校。不过,那是他的决定,我只能祝福他。
现在仔细想想,Mouflih一直是个神秘的人物。虽然他上课时滔滔不绝地说话,但要真谈到他自己时,他却小心翼翼地避开话题。他虽然整天有一张快快乐乐的脸,但实际上他没有一点忧愁吗?每次他处于尴尬的情境,总是肆无忌惮地大声骂着对方,使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情。关于他的背景,我仅仅知道的几件事情是从班主任口中听说的。
那天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
“Mouflih,听说你要换学校了,是吗?为什么?”
他耸耸肩。
“听说是因为跟某教授相处的不好,是吗?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他笑笑,不语。
“是不是跟同学过于不去?还是家庭问题?你父母知道你这决定吗?听说他们还在摩洛哥,你和你成年哥哥住在意大利,啊?”
我们从没听到他说过他父母或哥哥,只知道他原住在摩洛哥,搬到意大利只有三年。我责备地望着教授。为什么大人有时根本不体会别人的感情?他没给我们讲过,一定是他不愿意说出来。他望着地板,还是点头。
“为什么换学校呢?听说你很努力,还去干临时工帮你哥哥挣钱……是不?”
当大家都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时,他竟然(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他跟某教授相处不好也是实话,他和拉丁语教授过与不去,他们俩总是闹得天翻地覆,有时教授甚至粗鲁地骂他‘黑人’,或者暗中讽刺他的宗教(他是穆斯林教徒)。比如说有时候她说:
“Mouflih,像样一点,好好地像一个基督徒坐着!”
“这部分,要像背圣经一样背下来!听到没有,Mouflih?”
“教室怎么乱七八糟的,像黑人摆地摊一样!”
每逢如此我和几个Mouflih的朋友就会跳起来指责教授、为他辩护。没办法,我们就是这样见义勇为,况且我最讨厌有种族偏见的人。当时我还以为我会挨骂,哪知道教授只是淡淡地说:
“没关系啦,他那么笨,一定没懂。”
我看他,他只是耸耸肩。
他知道自己也做得不对。他经常不经教授的同意就起身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如果教授不理他,他就开始扔纸飞机、掷纸团,甚至打断教授,提一些丝毫不沾边的古怪问题。有一回,他竟然起身走出教室,转了一圈又回来,说是要把废纸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他明明知道我们教室里就有一个垃圾桶。教授赶他出去,他偏不动身。我们轻轻地对他说:
“出去吧,Mouflih。”
他这才大骂着扬长而去。
离圣诞节前还有几个星期的某一个星期六,下课铃响了,Mouflih伸伸懒腰说:
“我要去校长办公室,罗洛,你陪我一趟好吗?”
“去那儿干嘛?”
Mouflih去那儿的次数比我们全班的加起来还要多。
“去取我的自由!”
傻头傻脑的罗洛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却猛地转过头。
“你不会真要走了吧!”
要转换学校,必须经过校长的同意,取到停学允许。我睁大眼睛抬头看他。他笑吟吟地点点头。我身旁的女生脱口道:
“不要嘛!”
“是啊,你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呢?”我开玩笑说“谁来搅乱拉丁语课程?”
“好哇,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搅乱课程的用具?”
“本来就是嘛。”我调皮地笑笑“不过说真的,你实在不愿意改变主意吗?我们会很想你的!”
“我们?”
“至少我和罗洛会……留下吧!”
“还有我!”
旁边的女生愤愤不平。
“留下吧!”
他无奈地笑笑,说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主意了。半小时后,他手中攥着一张薄薄的纸回到教室里。大家一拥而上,想把纸抢到手。就因为那张纸,Mouflih正式不再是我们的同学了。
“那么……”
我有些悲哀。
“那么这是你来这儿上学的最后一天?”
他点头,微笑着叹口气。最后一节课正巧是拉丁语,我告诉教授新消息。Mouflih一拳打到我头上(哎呦!),摇摇头不让我说。但教授听到了,一边在包里翻寻一根掉了的香烟,一边喃喃自语:
“哦,我已经知道了,班主任告诉过我。感谢上天!”
“教授!”
那天Mouflih比平常更捣蛋,但教授只当这是他的告别方式,不理他。下课铃响时,我们向他道别。
“真要走了?”
我特爱说废话。
“你说呢?”
“你会回来看我们吧?”
“当然。”
“保证?”
“保证!”
“太好了!”
“我会专门来探望拉丁语教授的。”
我的同伴招呼我,说再不走就要丢掉公交车了。所以我匆匆亲了他的面颊,笑笑说:
“记住做个乖孩子!要听新老师的话……”
两天后。星期一,教室格外安静,气氛很别扭,总好像缺少点什么。我的同桌俯身对我耳语道:
“不过……能感觉到Mouflih已经不在了。”
后面的同学点头赞同。
“真不敢相信他走了。”
又过了几天,拉丁语教授正在点名,突然读到Mouflih的名字停住了。她停住了,欢呼起来,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用一只圆珠笔疯狂地涂掉他的名字。我们见状挺不舒服的,但他的名字迟早要从名单中被删除。一个红发男生开口问:
“教授,Mouflih走了,您感觉如何?”
“我感觉好极了!你们呢?是怎么想的?”
“我们想死他了!”
教授转头看看我,然后说了一句使我很惊讶的话:
“你一定一点都不想他,是不是?”
“为什么您是这么想的?我还巴不得他回来呢。”
教授一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接着讲课。
上到一半,有人敲门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Mouflih像保证的那样来探望我们了!他站在门口,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穿着同样的黑外衣,背着同样的黑书包,我一时感觉似乎什么都没变。我们欢呼起来,教授木木地望着他,过了良久,她说:
“站在那里盯着我干嘛?你不是来看你同学的吗?跟他们说说话啊!”
“我可以进来坐吗?”
教授犹豫了一会儿,看到我们祈求的目光,终于答应了。
我们抢着坐到他旁边,问他关于新学校的问题。
“同学好吗?”
“不错。只可惜没有什么女生。”
我瞪他一眼。
“喂!色鬼!”
“本来就是嘛。不过挺想你们的,所以抽时间来看你们了。”
“专程来看我们?”
他点点头。
“以后也必须来,知道吗?不准销声匿迹!至少通电话!”
他又点点头,开心地笑着,再次道别。
不久后,圣诞节到了,我给大家发信息祝圣诞快乐时,突然想起他,也想起我没有他手机号码。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大骂着潇洒地坐下;想起他每天快乐的脸色;想起他跟教授耍贫嘴,然后执著地不愿意出教室门;想起我同桌过生日,他请她吃面包;想起我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写的阿拉伯文时,他羞涩的笑容;想起谈到他父母时,他失落的眼神。
我想起他,心中不觉问自己: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 寄自意大利
- Re: 华夏快递 丽丽:圣诞节的回忆posted on 02/23/2006
真高兴又读到丽丽的故事了。真想在咖啡店里也给小作者们开个园地,让象象姊妹、丽丽等等小朋友互相认识多好!
国内的小朋友有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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