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想要引人注意的最好办法就是不顾廉耻地自报家丑,所以新年第一天从我开始,要想接着看的鼓励下哈。哈哈]



无论多么高贵的人,都要接触公共空间。如果你碰巧在火车站或者是长途汽车站的洗手间出恭,你绝对有可能遇到下面的情况。你半屈在破旧的蹲位上,抬起头,忽然发现私密解手小格子的门上有人涂鸦,而且是色情的涂鸦,大胆暴露,笔法拙劣,有时候女人的乳房会比屁股还要大上几倍。
再假如你和我同龄,你和我生活在同一空间下,那么那样的杰作有可能是我制造的,虽然你还不知道。

一个人获取快乐的方式有许多,而我的方式比较特别。那年冬天我乘公共汽车到更远的乡下去,在寒冷的公共厕所我无意间发现了门上的黄色涂鸦。年少的我看得入了迷,在四面吹风的一片瑟缩中浑身冲动,那是一股原始欲望,如同一团火在一个少年的胸腔内来回滚动。我由此喜欢上了厕所。
我开始在镇上有公共厕所的地方出没,绝大多数的时候我并没有尿,但是我非要进去找个小格子呆一下,我喜欢看那些黄色的恶劣图片,男人的生殖器或者女人的生殖器都勾勒得栩栩如生。男人我不稀奇,我拼命幻想女人的身体结构。你可以想象,一个茁长成长的孩子孤立在厕所里,闭着眼睛,做一些不着边际的迷梦。我喜欢公共厕所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我可以大摇大摆逐一探访厕所里的每个小房间。每个门上都有着相类似的内容,但是表达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人画得好,有的人画得很糟糕,画中人有的躺着,有的站着。
“你这孩子怎么挨个厕所进啊?”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循声望去,最里面一间厕所里站着一位高高的老头,满面严肃地看着我。我吓坏了,满脸通红,不知何言,趁老头系裤子的时候,我发疯地跑出公共厕所,向学校奔去。
我利用业余时间跑遍了小镇里所有的公共厕所,也包括个别私人厕所,印象里我还从没有任何一件事如此专心致志地去做过。有的厕所我跑过了几遍,我能准确地说出每一间厕所的具体方位。
我总想知道是什么人在厕所的门上或者墙上涂鸦,于是我花过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蹲在厕所里守株待兔,不过徒劳,我听见男人们进来哗哗撒尿声过后就迅即离开公共厕所,没有一个人像我那样四处寻找阿里巴巴的财富。我很失望,我感觉探索一件秘密简直是太困难了。

我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身边的人都知道。
既然我无法发现公共厕所里的黄色涂鸦从何而来,这极大地激发了我自己的创作欲望。第一次我拿了铅笔,蹲在厕所里刚要描绘我的大作,有个撒尿的男人因为感冒巨大地吼了一声,别说铅笔掉进了厕所,几乎连我也差点儿跌进厕所的深坑里。我浑身冒汗,说实话,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我在镇政府边上的公共厕所里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单艺术杰作。我画了一个男人,我夸张地把生殖器的毛发画得比头发还长,那次我画得很认真,把两条腿都蹲麻木了,我是跳着从厕所逃跑的。晚上回家我特别高兴,一次吃了四个馒头,把我妈吓坏了。我一发不可收拾,带着橡皮,特地买了一支粗芯笔,开始了我在小镇上的艺术生活。我不喜欢他们画的,一点儿也不含蓄,缺乏美感,而事实上我也画不好,我只画人体,不画做爱的龌龊场面。
艺术成了习惯,我便有了超强的表现欲。野火慢慢燃烧,最后烧到自己家门口。我蹲在老丑家的木板厕所内大便,来了兴致,便从书包里取出粗芯笔,我画了一个很大的男人,事后我急匆匆地跑回家。
晚饭前,我正在街上玩耍。
“小二,你给我滚回来。”我把粗暴的声音让我心凉半截,我赶紧跑回家。
“老丑家茅房里的东西是不是你画的?”我爸右手拿着赶猪的鞭子。
“不是,我没画。”
“还他妈嘴硬,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第一鞭抽在上身上火辣辣的,第二鞭我感觉眼冒金星,第三鞭我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了。各种各种的裸体美女在眼前舞蹈,我的眼泪滴在女人漂亮的裙裾上。
古希腊人可以把裸体男人做成雕塑,连阳具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画的东西就可以印在书上,我不过朦朦胧胧地表现一下,也没触犯哪条法律啊?我人虽躺在地上,大脑细胞却依旧活跃,我骂我爸是农民,他连希腊是个国家都不知道。

想起我爸的猪鞭子,我不敢再画了,我认为我爸葬送了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前途,但是我不敢和他解释。在我爸的眼里,凡是不穿衣服和裤子的东西都是丑和恶。
进了大城市以后,我已经很多年不画画了,但是我还能写字,我发现每个街头地下通道的墙壁上都有许多涂鸦,这又极大地激发了我的艺术才情。我买了大号的毛笔,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动,我在光滑的墙壁上任意挥洒,我也解释不清的后现代艺术作品让我特有成就感,我面对着墙壁惊叹。
有人路过,有人喜欢管闲事。
“小伙子,这不是破坏环境么?”
“我愿意破坏。我喜欢。你能管得着么?”
我不认为街头涂鸦有碍观瞻,别说我们这个小城市,就连纽约那么大的国际化都市,到处都有人写写画画。不写,留着那么大的一面墙做什么?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还是被城管当局发现,那天我正踩在砖头上探头探脑地作画,从地下通道的两端同时进来一大批城市管理公务员,有一个带眼镜的一脚踢翻我的颜料盒,面带鄙夷地冲我喊,“你有病啊?”
“你说谁有病?”
“说你。”
“操你妈的,你知道我是东北人不?你还敢骂我?”
其实还没等我动手,旁边的协助管理员早已把我打翻在地,我记得踢了我几脚后,他们扬长而去。不过我一点儿都没有受欺负的感觉,我盯着墙上的艺术成品,心里无比激动。
接近顶棚的墙壁上,我用毛笔画了两次,有个大大的黑字,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大。那个字是英文:FUCK。

2006/1/18,UPPER PLUMFOREST VILL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