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张赫凡:大戈壁十年“树”马




南方周末   2005-11-10 13:49:45


张赫凡与她的“至爱”  资料图片

  “你是我的挚爱,你是我的精神,让烈日将我晒成你的颜色,直到灵魂也变成你的颜色。”这首选自张赫凡日记的诗,体现了她对野马的爱。
  女孩张赫凡:大戈壁十年“树”马
  
  □本报实习生 陈婵 马立明
  
  10月24日,野马的影子出现在中国各大书店的架子上。
  是一位31岁的女孩把这种动物从茫茫戈壁带进了城市;野马则促使她把家安在大漠里,整整十年。她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就这么久久地/与我对视/直到分不清/是你的黑眼睛/还是我自己的眼睛。”现在,诗被收入她的著作——《野马:重返卡拉麦里》。
  书的封面是几匹矮小短粗的普氏野马,中间拥着作者张赫凡。女孩皮肤黝黑,笑容特别灿烂,给荒凉的大漠里写上了色彩与灵气。
  新书发布仪式选在广州花园酒店。生在新疆、从未出过远门的张赫凡,在五星级宾馆中有点不知所措,就连仪式后的自助餐,也是看了很久才敢动手。广州之行,也才让她有了搭飞机的体验。“她距离都市生活太远了。”张赫凡的一位朋友说。
  “1995年,一个繁星初现的夏夜,大学毕业的前一晚,我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张赫凡说,“一匹黑色的天马,从天空上飞到我的面前。它的黑眼睛和我对视着,我几乎能感觉到马的呼吸……”
  女孩惊醒了。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个梦预示了此后10年的命运。1995年7月,张赫凡被分配到新疆自治区林业厅普氏野马繁殖研究中心。新疆师范大学兽医专业的高材生,成为中心唯一的女医疗技术人员。
  普氏野马是中国一级保护动物,全世界仅存千余匹。它具有6000多年的进化史,是“自然选择”的典型代表。
  但工作的重要性并不能减弱环境的艰苦。到野马中心的那一天,张赫凡哭了。所谓的野马中心,是几座设备简陋的小白屋,独立在准噶尔盆地的戈壁中。漫漫黄沙和落日孤烟在诗中是浪漫的,但当你要长年面对它的时候,需要巨大的毅力和勇气。“当时,那里没有电,没有新鲜的水果蔬菜。”中心的一位技术人员说。直到今天,网络已经让地球成为一个村子时,沙漠仍然阻断了这种联系方式。
  跟张赫凡一起分配过来的几个年轻人,当即离开。张赫凡也在努力冲出去,甚至不惜以牺牲爱情为代价。有一次,她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却发现一匹马受了伤。她为野马包扎。两个月后野马才伤愈,张赫凡没走成。“我有时会想,是不是这些聪明的动物知道我要走了,所以想出这个办法让我留下的?”
  每天,张赫凡都在中心走个圈,与每一匹野马打个招呼,为它们进行一番体检。她的办公室里,堆满了野马人工饲养繁殖的资料,她和同伴们一直在进行野马野化研究试验。不时他们还得向外界提供野马种源,最终目的都是使野马在大自然中生存下来。
  在中心,每年都有15-25匹马驹出生。“野马放野能否成功,需要在一两年后才能判断。”中心曹主任说,“如果存活的数量达到50%,就能初步断定野马已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具备了独立生存和繁殖的能力。现在看来,第一步的野化,效果算是成功的。”
  五年前,央视《东方时空》播出的一套纪录片《野马之死》。它讲述了被誉为“中国第一马”的“准噶尔一号”,由于长期被圈养导致过度肥胖、肌肉无力,最后难产而死。媒体指责野马中心的圈养模式不当,“放野”才是唯一的办法。张赫凡和她的同伴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放养无可非议,但操作上存在很多难点。野马在新疆已经消失了100多年,而新疆的生态环境,和百年前大不一样。”张赫凡认为,“卡拉麦里山一带是荒漠戈壁,植物很少,对于野马这样大型的食草动物,放野后可能会和野驴、鹅喉羚,甚至与牛、羊争夺有限的水和食物。”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野马事业,张赫凡拿出自己10年来写下的8万字日记,敲开了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编辑武红的门。“我被感动了,”武红说,“尽管文字不是很漂亮,但完全是发自心底的。”一位同张赫凡走得很近的男孩,为这部书作了大量的文字润色,历时一年。
  “这个女孩子很真诚,”负责该书编辑工作的武红回忆起初次与张赫凡会面时说,“她对自己的经历就像对自己那张脸,没有什么掩饰:曾经的憧憬,现实的失意、挫败感,愚蠢的念头和选择,与野马无言的神交……”
  张赫凡出书,得到了新疆有关部门的支持。野马的故事,也随着女孩子的日记,获得了关注度。在一系列野马宣传的影响下,不少官方机构和民间个人纷纷解囊捐赠。张赫凡也想不到,国际明星成龙13日将前往新疆,认领两匹头马。一直缺钱的野马中心得到了官方与民间的资金,解了燃眉之急。
  “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张赫凡羞涩而骄傲地说,“我们从大自然手中复活了一个物种。”但她也在私底下说,她一直很难接受一些媒体的采访,因为他们的期望太高了,而她并不是那样的……她最羡慕的就是顺利结婚、生孩子,居家过正常稳定的日子。
  十年的付出让这个女孩获得野马种群的认可。“我们是心和爱交流,而这是所有向往自由的生命所使用的最高贵的语言。”她在书中说。而最打动她的场景是:一匹普氏野马从远处走来,她看到了它漆黑的眼睛。
  
  《野马:重返卡拉麦里》摘选
  
  我本能地拒绝现实,向冥冥中的主宰表现出了强烈的抗议。苍天高远,天山无言,整个荒原寂静无声,我的抗议向四面八方飞了一圈,又悄悄落回我的心里。
  ———刚来到野马中心时,张赫凡的寂寞心情
  
  野马野放的这一次经历,让我们更加认识到,人为地使一个物种灭绝的后果决不可能在短时期内纠正回来,人们必须比疯狂灭绝它时付出更大的辛苦和更长的时间来弥补,这就是破坏的代价。
  ———对于野马放野的结果,张赫凡认为“没期望中那么好,也没想像中那么悲观”
  
  无边的夜幕被手电筒的微光撕开一道裂缝,在场的工作人员看到“红花”的直肠已经脱出十几厘米,血红的肠子上沾了一些泥土,红花正卧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张赫凡目睹母马红花难产而死,不胜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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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从头到尾都是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