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的文字我印象最深的是<<今生今世>>,对这个标题尤其印象深刻。觉得一个人,有胆量说出“今生今世” 这么决绝的话--哪怕他并没有践约----那个瞬间的决心总有几分诗意呢。我有时也想用“今生今世” 的口气,来献给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乐意说,今生今世我的理想是,贼头贼脑地拎上几本古代历史,比如古希腊或者文艺复兴,钻到小黑屋里躺下只开台灯。。。。为什么这样,是因为至今学术期刊里这些历史文章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大约都是博士生要毕业谋饭之作,不论如何,看到架上一排排的刊物我心里很不忍----不忍自己此生错过它们。
这种没出息的纵欲念头是被佩特勾出来的,横竖不管了。说到19世纪英语散文,不提Walter Pater不成,但我看过的一篇文章说,佩特的文字虽然少,但都值得一看。错。佩特写得不少,我们学校里他的文集是八卷,毛边纸,那种厚软舒服得象羊毛衫的纸。他的小说写的精雅然而吃力,但是文评诗评舒展大方,既写人又写己。他的选本也多得要命,有一本赫然印着由哈罗德。布鲁姆作序。看看布鲁姆的文字,你就知道他不会忽视这个人,一是从佩特到斯蒂文斯的文脉走走停停,乱入人眼,再有,布鲁姆那么丰沛有元气的一个妙人,怎么会不喜欢唯美者的东西呢。
先整理一下我过去写的,再增加关于古希腊神话和雕塑的文字。
(一) 关于温克尔曼
发现书的样子真是影响读书心情哎。以前借Walter Pater 那本文集,看得我累死了。原来讨厌那种深色的硬皮书,简直深到生理反应。那是象张爱玲说的那种熟牛肉样的深红,喝喝。
可这两天写点跟文艺复兴有关的东西,突然想起这个文艺复兴史的大块头,忍不住想把他的书都弄来看。学校有二十几本他的书,今天突然看中一本金边的<<文艺复兴研究>>,确切说,书页“棱” 金闪闪。字不大不小,纸黄得不深不浅,我喜欢。
还是想再说说温克尔曼。佩特写人物志,除了达芬奇,米开朗其罗这种躲不开的话题,写的都是一些有“异秉” 的人。
温克尔曼我前面已经介绍过,出生于1717年的勃兰登堡,跟歌德差不多同时,艺术史家,发掘出古希腊雕塑考古之美,奠定现代艺术史的人。这样的介绍肯定不会让人一下子产生狂热兴趣,但佩特是这样说的---老温在当时宗教气氛极浓的哈勒学神学,压抑之中对古希腊艺术发起烧来。注意,发烧---这也是古希腊给我的打击,也是从老温到佩特这一路唯美主义者给我的总打击。喜欢上古希腊,不发烧是不对的。那温甜多味的异教气息,连我这非宗教环境里长大的人都忍不住狠狠吸几口,别说受了半辈子苦--物质生活的限制,精神的压抑--的老温同志(真是个同志) 。
其实到了佩特那阵子,大家对古希腊的了解和研究已经比较全面,大家都知道古希腊人的狡诈,贪婪,热爱权势,骄傲,脆弱---这个伟大的文明由熟到烂,烂到不可承受之轻,最后给罗马人摘了去。我们对古希腊的爱,包括爱其邪恶,而老温当时只看到古雕塑的清纯和安宁,他惊讶其美,迅速为它制造了一个体系塞进去。老温跟我们的感受也不同。我们,包括佩特,都可以在图书馆里找书看,跟别人共享奇迹面前的惊讶,也可冷下心肠,看到批评。而老温的时候,德国正经文学传统还没形成,也没有系统的艺术史,这不被鼓励的,异教的兴趣,野草一样自己长着,如果没有持久的内心之爱,也许这艰苦的研究早已悄悄消亡。
所以,对一人一事一史的迷恋,果然是天意和缘分。
刚刚经历了宗教改革的德国,文学和艺术呈现荒凉。改革前奢华的天主教倒给艺术提供了温床,而以简朴为念,大刀阔斧消灭“邪恶”的新教恨不得自绝于文艺传统。老温让基督徒看着不爽,其实他对宗教的不热情不忠实也是真的。而在佩特看来,凡是历史上对古希腊文明有大爱大体验的人,都是生长于文化压抑中的爱智者。
老温当年疯了似的挑灯夜读,成为古希腊精神的热爱和实践者--连同性恋也实践。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在繁忙的功课和责任之外,深深沉到“古” 中去。
老温什么样子呢?据了解的人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面孔,那样融合着深深的冰冷和热情,那浑然一体的成熟和孩子气。老温从小没条件好好读书,没辍学算幸运,而刚刚出手展示成果的时候,突然就是个完整的学者了。
用黑格尔的话说,温克尔曼的研究给人类打开一个新器官。这只是佩特的引言而已。佩特用六十页的篇幅讲述老温的热情,那种突然暴露在古典文明面前的火山喷发一样的热爱。他用结结巴巴的法语写信,要求从教堂职责中解脱,专心去做这种“有意义的研究” 。结果真的如愿以偿,获得了多次访问古迹云集的德累斯顿的机会。跟歌德相比,老温是狭窄的,见识不太广,最终没去成所有想去的古国古城。然而他的热情和想象力深深影响了思维驳杂的歌德。怎样影响的呢?歌德说,“你从他那里其实什么也学不到,但你通过他成为一个新鲜的人。”
1785年,富有的收藏家阿尔贝尼成为老温的赞助者,老温进入庞贝城一样样看刚刚开放的遗址。不过受条件所现,他接触到的东西中仍有不少是赝品和仿制品,这的确影响了他的见识。
还有些见解,不是来自真实的史证,而是老温自己的诗人气质。他神化着心中的古典世界,也神化着“美” 的理念。他认为古希腊人疯狂求美是因为众神是美的,少年跟众神竞美。他认为古希腊的理想都表述在雕塑中。
而佩特跟他有类似的气质。在对老温的描述中,有大段关于雕塑,诗歌和建筑的描述。佩特认为雕塑是介于建筑和音乐诗歌之间的东西,体现人与神的沟通。
而对人体的热爱,是老温暗暗的动力之一。他由精神而感官,然后把感管索性当成精神。他爱古希腊的纵欲之乐--一种孩子气的,不知羞耻的贪欲,与克己的基督精神相抵牾。
他沉醉在大理石上的劲头,简直是我们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的不悔精神,只是“道” 要换成“美” ,一种无所求,无所为,好象舔食指尖之蜜的诱惑。那真是浪漫的异教热情,一种对希腊“统一” ,“和谐” ,“完整” 精神的本能倾慕。不过,其实他忽略了古希腊的冲突精神,那种外在安宁完美之外的破碎,矛盾,喧闹。他把目光集中到“超人” ,“超世” 上,没有看到古希腊文化中与生命俱来的驳杂和邪恶。佩特甚至认为,古希腊精神中有一支,其实后来反映在浪漫主义精神中,那就是情感化,少理性。而希腊智慧过于专注“内在” ,漠视世界,也是它衰弱的原因之一。
后来这个世界几乎整个走进了教堂,似乎重整人类灵魂,对异教尽力打杀。然而基督教艺术仍然以异教传统为范本。直到中世纪的绘画和教堂仪式,圣灵仍被说成“带着泪水微笑” ,而拉斐尔的妙处,据说包括把异教的轻盈气息贯注进圣母之颜。”Some relics of which Christian art had buried in itself, ready to work wonders when their day came’.
这样说来,老温是个妙人,奇人,智者,却不是歌德那样的通人和达人。他在自己的视野里狠钻,到底被环境所囿。他的文学修养和感受力倒是极高,功成名就后可以给文化界有力的推动,然而,最后六旬的温克尔曼计划与九龄的歌德相见,见面之前老温却在旅馆里惨遭杀害。那是一次意外的留宿,按计划老温早该返家,可他拖着不肯。结果也真是天意。在古代幻境中沉迷的人被现世的血与罪埋葬。
最后说几句题外话。唯美主义是一种美好的理想,为艺术而艺术也是我们的期望。遗憾的是艺术的对象到底是“人” ,想把道德伦理从其中完全剥离,往往是一场徒劳。对此,佩特是这样解释的,也许是试图自圆其说,“每个面对生活的人都面对着艺术的某一侧面。生活中的艺术感受是这个世界最有活力和热情的部分。。。智力和知识只是希望感知和测量它的强度。理性分析和感知的互搏一直存在。。。不管怎样,我们要尊敬对形而上的理念,遵循它们使我们尽力生活得完美。”
佩特一直打算用“美” 解释生活和历史,尤其是希望用文艺复兴传统解释西方文化的漫长传承。然而他的大著也被认为是“危险” 的。这本书的结语再版时被删,据说是担心误导年轻人。
(二) 达芬奇
发现自己也真够神经病。搬着家,满屋狼籍,没落脚的地方,我缩在乱哄哄的床上看谱认真听巴赫的马太受难乐。合唱温泉一般地从地下涌出。巴赫原意里的安祥深挚在我听来是撒旦,是群魔乱舞,让我魂不守舍。唉,所谓现世,意味着你突然想认真听音乐的时候要搬家,也意味着颓废缭乱的场景里还有音乐听。
手头那本佩特明天恐怕就得还了,当然不是因为到期,而是因为搬家。忍不住说说佩特笔下的达芬奇,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说,真是因为迷茫焦虑的时候更有所感。达芬奇这个人说起来是让人疯狂的,不用太细的想象,只要你比较投入地进入文艺复兴的“妖氛” ,我是说,那个不回头不却步地张扬感受,在细节上追求更细,在美中求更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的年代。这种心情下,我们读到一个人,哪怕不是达芬奇,他的一击就象推动光滑地板上的大球,你止不住往前滚的。
很久以前读杜兰的文明史,居然说达芬奇不算典型的文艺复兴人物(就象巴赫不是典型的十八世纪音乐家) ,因为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流人物要写诗作画样样精通,“六艺” 中少一样就不地道。而达芬奇不是诗人。我猜,是不是各个文明突然欣欣向荣冒出流派的时代,最有名的却要么是开创流派的人,要么是流派和时风之外的人。
对达芬奇比较可靠的了解恐怕还是来自瓦萨里那本画家传。后人说来说去都是抄瓦萨里。不过佩特有句话我特别喜欢,就是轻轻带过这样的意思:爱达芬奇意味着爱奇特的灵魂。
达芬奇头三十年在佛罗伦萨,二十年在米兰,然后十九年闲逛。少小是美男,喜欢音乐,买了鸟来放生,喜欢好看的衣服和马(用我们的话说,“香车宝马”) 。用现在的“小资” 来形容恐怕不确----那个时代的小贵族后来怎么形容都不确了。
顺便说一下,我在这里不是认真讲述达芬奇的故事,而是转述一下佩特有意思的“诠释” 。佩特说,达芬奇早年的老师是Verrocchio, 在当时是真正的大腕,也是个勤苦严肃的人。这样,一个有着深厚意大利传统功力的人跟达芬奇这个快活小子成为师生,二难相遇. 据说达芬奇看上去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骨子里深埋野心,决心为意大利艺术打开新风。初试锋芒,<<耶稣受洗>>就超过了老师。老师深深震惊,反应是“背过脸去” 。
原来钻研自然科学也是出于追求完美的求艺之愿。他认为自己的作品要对这个世界有“意义” ,就必须出自研究和智力活动。他观察动植物,研究天文,花很长的时间研究机械装置,他认为种种自我封闭的冥想式修炼可开启和打通感官。他认定这样才能走得深,走得远。慢慢地他不急于学艺了,也不那么快乐了。
在这种远离艺术的探索中,他倒形成了自己对艺术的真正想法。在街上见到有意思的眼睛或者头发,他会追着看,到天黑。见多了古怪的面孔,他后来画但丁和其他奇特的人像,那种深深折射精神的面孔,他才有了足够的蓝本。
1483年,拉斐尔出生。达芬奇三十一岁了。这时达芬奇已经出名了---不是因为画画,而是弹竖琴,一种他自己发明的奇怪的银制竖琴。他骨子里最深的东西,就是好奇,猎奇,追求奇想。本来好奇和追求完美是矛盾的,但也许充满矛盾的天性才能激发天才的爆发吧。
不过,他可不是个天真的人---说是老于世故也许过份,不过肯定解人,因为他的人物画深深渗透了人的性格,一颦一笑都不唐突。在这里我插几句自己的话:艺术总是生活的一部分,跟生活互相反射。达芬奇的画里有“人” ,然而“人” 的形成总是社会的产物,其中躲不开文化传统的影子,哪怕不是直接地来自达芬奇。所以,有影响的文化人物,其实是参与了“造人” 的,而且也“造世” ,世俗百态里该有达芬奇莎士比亚的一份contribution。
接着说达芬奇。据说他创作的时候,要等到快乐的感觉降临才肯。对富有想象力的人来说,那就是创造的一刻。其它的时刻,要么为之准备,要么是过后的回味。达芬奇自己能够准确地分辨那一刻----好象炼金似的,魔法瞬间结束,所有的想法这时自然地化进成品,成为一个优雅的神话。----当然,这都是不创造的人总结出来的。
从弗罗伦萨,威尼斯,到米兰的若干画作,最清楚地展现了达芬奇对女人之美的感受。那不是基督家庭里的安祥女子,而是充满欲望,不宁,既精致又紧张的女人心。
提到<<蒙纳丽莎>>,佩特很奇怪地把它跟古希腊古罗马的女神联系起来。然后是欲望,异教,罪。一通联想之后,佩特说,渴望永生的念头已经老了,现在这里出现了新观念---将生命于思想浑然相融的人文主义精神。
1514年,达芬奇在忙着制作新玩具(他一直喜欢玩具) 。年龄大了,精神软了,才发现自己身处敌人的包围----那时的罗马,正处于一种我们说的“人际关系复杂” 的状态。达芬奇一辈子避免卷入政治,对斗争能躲就躲。但最后仍然弄得无处可退。
没时间了,最后就简单说说。在讲述达芬奇的时候佩特提到一个故事引起我的兴趣:达芬奇曾于米兰大公Ludovico Sforza见面,后者给他讲了很多政治斗争的故事。Sforza不简单,曾经用慢性毒药毒死自己的亲侄子。不过,Sforza却迷恋宗教绘画,对信仰热情强烈。后来达芬奇为他画像,据说是集邪恶,古怪,偏执,顽皮于一体的形象。
这个故事让我迷恋。美和罪,撒旦和天使,来来往往穿梭于文艺复兴那些柔暖的色彩之中。这就是我们的文明了。
(待续)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03/2005
一个基督教的观点,古希腊文明只不过是splendid vice。我虽不完全同意,但是随着对古希腊、罗马的了解增多,我越来越认识到这话的正确。那些大大小小的作者们最终想说的不外是一句话:看我,看我多了不起,看人多了不起。相比之下,基督教作者站在更高的层次。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3/2005
今晚PBS九点(东部时间)有个讲芬奇的节目Leonardo's Dream Machines,两个小时,建议一看。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3/2005
亚,要命的是我没有电视。。。555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3/2005
咳,这年头,要看电视还不容易,到邻居家串个门,或者到学校语音室什么的找找。我家电视也不常看,除了PBS就是给孩子们放DVD用。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3/2005
唉,对你举手之劳的事情,对我就是很难。去别人家?我认识的人都忙,谁有空晚上守在家看电视。学校?我没有车,不能在天黑后回家。
adagio wrote:
咳,这年头,要看电视还不容易,到邻居家串个门,或者到学校语音室什么的找找。我家电视也不常看,除了PBS就是给孩子们放DVD用。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3/2005
sigh. sorry to hear this, I just wish I could help. - Re: 达芬奇posted on 10/07/2005
俺决心买电视了,哼哼。不过是二手的。而且也没cable,看不了几个台。 - posted on 10/11/2005
继续填坑:
我要想了解一下佩特如何如何很容易,有关他的传记很多。毕竟他跟王尔德差不多的年代,留下的事情不难查找。然而我一直不忍心找他的故事来看,而把这份好奇留在心里,更乐意从他的作品中搜寻这个人的蛛丝马迹。
佩特主要是个评论家,最有名的研究除了古希腊,文艺复兴,还有对一些浪漫主义诗人作家的评论,华兹华斯,斯维朋,兰姆,罗塞蒂等等。评论家这个名声不太好,好象真的没有创造力。然而布鲁姆这个评论家也评过佩特,而且不止一次。早晚我们中又有人去评布鲁姆。这个世界,想通了其实也就这样---作家在评论世界,评论家在评作家。你知道物理上有个测不准原理,就是说,观测者会干扰被测对象。在我眼里,没有艺术评论更适合那个特定空间了---世界被评论,评论又被评论,转了一圈之后,各种评论互相迭加,在世界上留下影像,于是这个世界亦真亦幻。
正巧,佩特写过半小说半散文的东西,就叫<<想象中的影像>>,其中有篇<<房子里的孩子>>,又是密密缠绕意象和理念的东西。那个老房子里装着信仰,基督,安静,quaintness,干木头,古画,哲学家,气味,睡眠,音乐,记忆等等词语,那个孩子名叫Florian(是否暗合意大利的Florence?) 。这个充满欲望,矛盾,腐败和美的房子,好象一碟所谓艺术的培养基,然而它的上方又横空伸出基督之爱的苛厉之剑。
呵呵,那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的“家” ,一个灯光昏昏,有坟墓有圣辉的地方。
(待续)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1/2005
作家在评论世界,评论家在评作家。
嗯嗯,说来说去都是在评自己 - 自己对这个世界和对别人的理解,诠释。
然而它的上方又横空伸出基督之爱的苛厉之剑。
说说看,如何苛厉?小心基督徒有异议。
你的电视买了吗?明晚,不,今晚PBS又有好节目, Einstein's Big Idea.
都挖坑了,哼,老朽就是不挖,替别人的坑填土,解闷找乐,为养家糊口的苦辛无聊添点喜剧色彩。
- posted on 10/11/2005
苛厉不是坏词,而且我真不是当作坏词来用的。难道旧约不象当头一棒吗?
电视电视,唉唉,我看中的二手总是被人买掉,没人要的我买不起,新的呢又没机会去商场。
see, life is hard...
然而它的上方又横空伸出基督之爱的苛厉之剑。说说看,如何苛厉?小心基督徒有异议。
你的电视买了吗?明晚,不,今晚PBS又有好节目, Einstein's Big Idea.
大家各挖各的,最后在深层相遇,象鼹鼠哈哈
都挖坑了,哼,老朽就是不挖,替别人的坑填土,解闷找乐,为养家糊口的苦辛无聊添点喜剧色彩。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1/2005
sigh, poor pony ...
how about this - when you get married I'll give you a TV for wedding gift?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2/2005
I just watched this program. I was fascinated by the stories of the two brilliant females who helped to shape modern science: Emilie du Chatelet and Lisa Meitner!
adagio wrote:
明晚,不,今晚PBS又有好节目, Einstein's Big Idea.
- posted on 10/12/2005
唉你让我多伤心哪!买电视买电视。。
(续上)
读佩特常常很累,象听德彪西的音乐。他的语言和意象都很“马赛克” ,浓郁而又狭小,跟德彪西一样决然排斥非我族类,然而又在瞬间突然吸引同类,而且是一种光照或者鞭打一样的吸引,痛而且快,因为笔触纤细,深入或者飞升,瞬间就抵达了。
其实,拿佩特催眠很好。比如上面说的那篇,那个房子里的孩子,极其晦涩难读,但让人暇想翩翩,因为很多天性细腻的人都为那些色彩细碎的回忆准备好了温床,那浓暗的潜流在意识里恣肆一番,很有杀伤力的。甚至作为一个东方人,我看他说“很大很厚的印着蚀刻画的圣经” 都不由一楞。这个画面在前后的气氛中镶嵌得真好,故事在抽屉和旧房子之间游移,人物在童年和梦境之间忽老忽少。
看着看着,我也想躺到自己的梦境里。
当然,这种小说没成什么大气候。王尔德的沙乐美,还有Gray的肖像,真真是在撕裂这个世界的层层经纬,而不是佩特那样,用碎玻璃映出幻像。虽然佩特常常跟王尔德相提并论,但他哪有王尔德玩得狠,把自己的生命编织到荼靡花事之中—我看过 Wilde在狱中给同性情人写的半悔过半痛斥的信,嗨,那爱恨交织的口吻,也真是活该。
但佩特有他自己暗暗的玩法,就是写艺术家评论的时候,让他们“通过” 自己。这其实是他写波提切利的话---Botticelli本质上是个诗人,让他所向往的诗意,包括古希腊异教中的慵懒享乐,温暖依偎,在自己的身体里消化成养料。那个时代的画家,大都活得轰轰烈烈,而Botticelli象个卫道士,活得无声无息,循规蹈矩。
(待续)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2/2005
Susan wrote:
I just watched this program. I was fascinated by the stories of the two brilliant females who helped to shape modern science: Emilie du Chatelet and Lisa Meitner!
adagio wrote:
明晚,不,今晚PBS又有好节目, Einstein's Big Idea.
yes, fascinating story, I never heard of them before, it's amazing to see that women and physics can mix. :) - posted on 10/13/2005
I wonder just how many females were written off the history by their male contemporaries!
Maya would like the life of Emilie du Chatelet. :-)
adagio wrote:
Susan wrote:yes, fascinating story, I never heard of them before, it's amazing to see that women and physics can mix. :)
I just watched this program. I was fascinated by the stories of the two brilliant females who helped to shape modern science: Emilie du Chatelet and Lisa Meitner!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3/2005
Didn't I say HuiYuan is more and more like Maya? :-)
马慧元 wrote:而且是一种光照或者鞭打一样的吸引,痛而且快,因为笔触纤细,深入或者飞升,瞬间就抵达了。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6/2005
俺实在没这感觉。:)
Susan wrote:
Didn't I say HuiYuan is more and more like Maya? :-)
马慧元 wrote:而且是一种光照或者鞭打一样的吸引,痛而且快,因为笔触纤细,深入或者飞升,瞬间就抵达了。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10/17/2005
老朽以为(突发奇想),小马和玛雅是豆腐和豆浆的区别,原料相同,然而一个凝然有体,一个荡然无形,不可比不可比。 - posted on 10/17/2005
hehehe. :)'
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啊。我这两天考试弄得焦头烂额,偏偏休斯顿地区的中世纪年会在我们学校图书馆召开,去看热闹还是不看呢?错过热闹真可惜,但考试也不能忽视,于是折衷一下,就在走廊里随便瞅瞅展览。那些讲座幻灯片等等就只能割爱了。
那天,我复习得头晕,于是去买了只巨大的咖啡冰激淋,在凉丝丝的甜汁的陪伴下,穿行于橱窗之间。橱窗里的古书大大小小,花花绿绿但皱巴巴。嗨,这样说来太粗鲁了。这些书真正都是无价之宝,中世纪僧侣手抄的大书,色彩缤纷的圣经,塔木德等等,我看到的主要是阿拉伯和希伯来文。用现代的眼光看去,图画并不好看,一律是棕黄的底色,人物表情悲苦柔顺。有圣战的场面,还有被砍头的圣人,图画得简单稚气,但看得出画者处处想展现出完美准确的信仰或者观念,以对称的背景,血和光环,还有十字架上的那个瘦长之躯承担所有的善---其实作为所谓艺术,是让他连美也一古脑包下---只有耶稣和圣母才值得不厌其烦一画再画,连日常手工制品都被圣经形象完全渗透。这不可一世的大一统,却在回应着耶稣走向十字架前的悲声,“我主,我父,你为何抛弃我?”
(to be continued)
唉,这个既诗意又野蛮的荒诞世界。
其实中世纪,不是直直地铺向文艺复兴的路么。你看十五世纪下半叶的波提切利,最早接承的仍然是黄惨惨的乔托衣钵。乔托画了Madonna, 波提切利也画,然而按佩特的说法,乔托和他的追随者们,表达出来的无非是一种孩子气的宗教热忱,他们只会用一些简单直露的手段,根本没想到把基督之爱用周围的光和影渗透出来。
- posted on 10/19/2005
对波提切利,佩特说得很坦率,说他画的就是男人女人,索性把男女圣人圣母都丢一边了。不过,虽说画的是人不是神,总还是流露出一个人看世界的眼光。在佩特看来,波提切利是秉承了古希腊精神的,以一种quaint的方式,既古雅又稍稍硬拗(相对于当时的审美) 。那种继承未必有意,却是精神上的遥相呼应---艺术应该拥抱人的快感,充满爱和美以及生命的活力。佩特认为,这种理念,其实自文艺复兴以后也已经成了美学观念的一部分,早已被人熟视无睹,但在波提切利那里,倒是新的。
为快感美感而艺术,如今听来毫不新鲜。然而奇怪的是,波提切利一边在富丽轻盈的色彩中躲着,同时竟然是Savonarola的信徒。S老先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世界中的异数,当时痛切于异教空气泛滥,世风不古,到处演说传教,在当时是“反精神污染” 的斗士,恨不得大家回到中世纪的禁欲生活。后来,他的传教活动深深卷入政治斗争,加上鼓吹的信仰无法为多数民众实施,慢慢失去支持。他死得很惨,不光惨在肉体,而且临死时不再是英雄和殉教者---在长期的抗争和忍受折磨中,他越来越偏执,无常,忽而勇敢忽而退缩。最后,他被教廷绞死,烧尸。
而波提切利,晚年里成为这个恨不得力挽文艺复兴狂澜的斗士的信徒。他还推崇但丁,认真研究了<<神曲>>。
佩特说,波提切利的精神中同时有敬神和渎神的因子,既有乔托那样的宗教热情白日梦,同时被一种他人无法名状的热情主宰--他的许多作品里流露着忧伤多情的气质。他坐于天堂与地狱之间。
我猜,这种虔敬与多愁善感的交融,被波提切利牢牢嵌进古典艺术的精神,其实也是西方艺术传统的活水。
现在波提切利在文艺复兴画家集团中已经木秀于林,尤其<<维纳斯的诞生>>之类,竟然成了古典美的标志,其中也许有佩特的功劳。在佩特的时候,波提切利还被认为是二流画家(然而骄傲的达芬奇唯一提到过的画家就是他) 。佩特说,在达芬奇,米开朗其罗之外,有一些不太出名的人,他们的独特但狭窄的天性要被知音细细解读才显其妙。波提切利正是其中之一,他处于文艺复兴前期,一个新鲜混乱,但比盛期更有趣的时段。
于是瓜熟蒂落---原来他吸引佩特的,正是那一份复杂多变之爱,那一颗既苛厉又温存的画匠之心。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06/08/2006
我偶然看到你关于佩特的一组帖子,让我获得了难得的信息。我正在为找不到佩特的所有文集而发愁。你能帮帮我吗?我想了解在哪所学校有佩特的八卷文集,或者你能帮我复印吗?我已找到《文艺复兴》、《Appriciation》、《马利乌斯》、《Essays from The Guardian》、《Imagenary Portraits》。其他的能帮忙找到吗?我的邮箱是lixguo588@163.com先谢谢了 - Re: [灌水] 要当佩特的粉丝 (一个挖给自己的坑)posted on 06/08/2006
佩特就是那个说一切艺术应该以音乐为旨归的人吧?
一语惊人,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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