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然景观算很丰富,只是少了像样的geyser,连语言也有所失。Geyser在中文里缺乏对应词汇,也就自然地落在中文的“诗外”。中国的文人骚客,借天下风景写尽了诗情:河远白云,山割昏晓,漠直孤烟,瀑落九天。中国人可以走遍天下,按景寻诗,照章表情,但碰到geyser就有点“诗”不敷用了。
英文geyser来自冰岛语geysir,原意喷涌。Geyser在今天的中文里暂归“间歇泉”名下,还没听到有任何异议。“间歇泉”很有磨洋工的神韵,八成是日语“间欠泉”生搬硬套。Geyser是泉不假,但第一要滚烫,温度高于沸点;第二要有节奏地喷发,憋足气力,腾空可达百米以上,有的甚至喷水成河。叫热射泉(pardon my French),或隔射,高射都比有气无力的“间歇”强。
看到geyser的喷发,才能从心底里知道大地——是活的。
Geyser是真正的自然珍希,零落在地球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地方。虽然人类寿命不能同geyser比长短,geyser在地质历书上属短命“奇芭”,来去匆匆。当今世界近一半的geyser(513,43%)集中在黄石国家公园内(Yellowstone National Park)。“财富”分布如此不均,大大方便了在美国的一族geyser迷,他们为自己起了很cute的绰号,像绕口令:geyser gazer(凝视者)。我在Yellowstone遇到过很多这样的geyser gazer,凝视Geyser是他们人生必不可少的作业:每年必要造访Yellowstone,迢迢千里,雷打不动。别的geyser不算,光Old Faithful Geyser(老忠实)的喷发被我前后gaze过数十遍不止,上瘾,自诩半个gazer。只是感受还滞留在“无诗可通”的阶段。Geyser堪称中国“诗外”的头号自然奇观,但它能激发什么样的“诗兴”,一直是我很想向李白讨教的问题。
中国的旅游行家多是历史掌故“篓子”(又名junkie)。练就生拉硬扯,无中生有的功夫,方能“指点江山”。记得国内朋友拿地质学家开心,说游漓江,大伙儿忙着从远近的石头上找刘三姐“倩影”,地质学家却直着眼说:“石灰岩”……我当时听着没敢笑,因为实在不sure那个煞风景的“地质学家”就是我。
在美国才发现,这里的旅行家还真的多是求实木讷的地质爱好者。有凭有据的“火成”,“水成”,“冰成”的往事,别人看缺乏“诗意”,却somehow至深地感动他们。
对地质学者来说,geyser是天然奇特的“锅炉”,有地表供水,有地下热源,有蓄压的岩石管道系统,其中的机遇,能量,神秘和精巧都是史诗材料。而且geyser的故事并不到此休止,今天科学家又开始热烈争论geyser是不是地球生命的发源“煮锅”。换句话说,也许“gazers”定睛凝视“geyser”是件极深奥的人类精神活动,不仅是在看地里往外喷开水。在强烈的下意识里,人们看到的是生命在水火中诞生,他们是在凝视自己久远,最终的起源。我常想尽管基因图可以越描越细,生命创造力的“节奏”和“喷涌”从一开始——从geyser就是超越的(transcendent)。于是音乐,文字,绘画,个性,情感世界,都在geyser,在brain geyser的背景下变得绝对真实,如诗的真实。
Jane Goodall,那位多年在非洲丛林里研究黑猩猩的英国女科学家,惊讶地观察到黑猩猩对自然景观强烈的精神反应(有录像为证)。比如在瀑布前,他们或有节奏的起舞,或深深坠入沉思。Goodall推断说人类和黑猩猩一样,最早从特别的自然景观中体验存在和对未知的敬畏,是人类自我意识和精神感悟的起源。我想在这种感悟里唐诗和geyser gazing完全融为一体。今天很多人已彻底丧失了这个感悟功能,骄傲地退化到黑猩猩以下的水平。
中国文化缺的不光是文字上的“geyser。”有一类日常英语词汇能讲英语的中国同胞几乎从来不用,一种微妙的隔阂。这些词大都是精神活动状态的自然形象比喻,比如vibe,juice,chemistry,kicks,spark,etc.。传统的中国文化还曾讲究“气”“韵”“潇洒”,而现代中国文化已不习惯把个人精神活动质量具体化,从某代某年某月起,“听党的话”的说教就操刀彻底阉割了个人精神,留下千奇百怪的后患,留下几代人在“钱眼儿”“矫情”“算计”“爱国主义”一类玄虚里充分异化,在“爬多高”“赚多少”的世界里苟且。
通过Geyser gazing,我觉得精神生命回归正需要vibe和juice,“正直”,“厚道”,“坚韧”,“达观”“优雅”,没的说,都是‘good vibe。’“诙谐”“敏锐”“好奇”“审美”则是‘juiced up。’
如果中国真的有geyser,who knows,也许我们不仅会有更绚烂的诗章可读,甚至会end up with一个不同的文化。
----------------------------------------------------------------------------------------------------------------------------------
假洋鬼子恶习不改,仍是满嘴鬼话。不过习惯了英文思维的人,你让他写字不用一个英文那是憋死他。:)
俺觉得这句话特逗 - “今天很多人已彻底丧失了这个感悟功能,骄傲地退化到黑猩猩以下的水平。”哈哈哈,笑死俺。
- Re: 诗外 (识似)posted on 09/17/2004
哪里只“间歇泉”是诗外的,就连“天鹅”都是诗外的呢。当年黄遵
宪好不容易把“甘蔗”塞到诗里面去,就算是诗歌革命了!
所以我欣赏游记,尤其是赋格、曼陀罗等人的,他们在译名上都作了
些考究。这些其实都是诗人的工作,当然,日本人做了很多。
不错的一篇,就是不必要的英文字太多。
Please paste HTML code and press Enter.
(c) 2010 Maya Chilam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