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斯塔科维奇的歌剧逸事
斯大林出席《麦克白夫人》的演出,肯定是有很好的兴致———他欣赏歌剧和芭蕾舞。正打算去阿尔汉格尔斯克(白海港口城市)演出他的“钢琴第一协奏曲”的肖斯塔科维奇,突然接到苏联大剧院主管耶克夫。利昂迪安恩的紧急邀请去剧场。
一份保存下的独一无二的文件上记载着作家布尔加科夫关于此事幽默地写下的“口头故事”。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消息来源于利昂迪安恩。
布尔加科夫对肖斯塔科维奇讽刺性地描述道:他“脸色苍白、带着恐惧”跑向剧场,斯大林和他的随从们安稳地坐在政府包厢内。接着:“指挥亚历山大。梅利克。帕夏伏狂暴地举起他的指挥棒,序曲开始了。”
演出后,肖斯塔科维奇无法平静下来。在动身前往阿尔汉格尔斯克演出的路上也是如此。在那里,一个寒冷的冬天里,肖斯塔科维奇在书报亭前,排队买了一份这个国家的主要报纸《真理报》,1936年1月28日的。打开到第三版,看到一篇标题为“乱七八糟的音乐”的未署名社论。副标题是“关于歌剧《姆岑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他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一阵突然袭来的恐惧攥住了他。
即使现在,读到“乱七八糟的音乐”也不可能不颤抖。
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肖斯塔科维奇会感到他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他的这部歌剧、已经赢得了世界性喝彩的心爱之作,遭到粗暴的、没有文化的攻击。
这篇文章现已成为独裁主义文化批评的经典范例。那么什么是它所谈论到的,以及它所威胁到的———不仅仅是针对肖斯塔科维奇,而且是针对整个苏联文化的呢?
在“乱七八糟的音乐”一文中,存在着两个层面。其一是作者对肖斯塔科维奇歌剧音乐的印象,以及它在苏联大剧场中的演出效果。另一层面上可以说是理论上的。
对音乐的反应则是即兴式的、高度情绪化的。
“听众们从第一分钟起,就被歌剧中故意制造出的乱七八糟的音响惊呆了。旋律的间隔、音乐的元素被淹没,溜走了,一再地消失在轰鸣声、叽叽嘎嘎、尖叫声里。跟上这种‘音乐’是困难的,记住它是不可能的。”像某些西方评论家一样,该文作者特别对这部歌剧中的性爱插曲感到不满。该文在理论上、政治上所呈现出的外貌甚至比它本身更加重要。肖斯塔科维奇的歌剧同时被告之为形式主义与自然主义。在那个时期的文化领域斗争中,这样的措辞毫不新鲜。但这一次,《真理报》断言肖斯塔科维奇政治上的罪行是“小资产阶级的形式主义的流毒”。
《真理报》的调子正如当时称之为“指示”的东西一样是强硬的。它通过不署名的文章表现出来。不是某些个别评论家或团体,而是整个党的强制性。任何企图与之争论的行为都将自动变为刑事上的“反苏”行为。许多读到“乱七八糟的音乐”的文化人,当受到这种警告时,都肯定会感到不寒而栗。“这种超越了理性的事情,结局可能会变得很糟糕。”
那么站在这个邪恶的剧场背后的是谁呢?多年来,确定“乱七八糟的音乐”作者的真实身份已成为一项专题研究。而见多识广的当代人不假思索地便认为,“乱七八糟的音乐”的真正作者是斯大林。《真理报》上所有匿名的指示文章,都最接近于他的精神。其它这个时期出现的应时性文章,都随着其他无数的指令而消亡。只有“乱七八糟的音乐”几十年来,一直成为苏联文化的旗帜,直到斯大林死为止。如果这篇社论的真正作者是统治者,那么是什么促使他如此严厉地攻击肖斯塔科维奇的歌剧呢?
……
《麦克白夫人》事件对于肖斯塔科维奇的意义是不可低估的。也许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最为重要的意义上说,他的整个生活与作品被分成了两部分———致命的《真理报》社论前后。据说,以后的几十年里,在肖斯塔科维奇的脖子上、衬衫底下都挂着一只塑料袋,就像“反护身符”一样,里面装着这篇“乱七八糟的音乐”的文章。
富有洞察力的观察者左琴科认为肖斯塔科维奇从未从1936年斯大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是可争议的。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段时期的审判显然加速了他的个性与才能的发展。
尽管他表面上平静,但(那一年)肖斯塔科维奇紧张得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样,许多人声称他差一点自杀。
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等待着最坏的结局。一个亲密的朋友回忆道:“他如何擦着毛巾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含着眼泪说他得了感冒。我们不离开他,轮流值班看护他。”他(下一步)的行为令人感到意外,却是自然而然的。他停止做“严肃的”公开声明。肖斯塔科维奇戴上了小丑的面具。
对他来说,这样做是难以忍受的与羞辱的。带着这种面具,肖斯塔科维奇打破了俄罗斯知识分子在每个重大的社会焦点问题上,被要求发表意味深长的声明的长期传统。暂时地,肖斯塔科维奇保持着他的生活、自由以及作曲的机会。
肖斯塔科维奇的幸运看来是曾为1932年上映的电影《反击计划》谱曲,该电影为庆祝十月革命15周年而作。其中有一首迷人的、喜气洋洋的歌《清晨带着凉爽问候我们》,是肖斯塔科维奇写的。它琅琅上口的旋律,使得它成为苏联第一首成功的电影歌曲。
整个国家,从农民到国家领导们都唱着《清晨带着凉爽问候我们》。随后,它的旋律赢得了国际性的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它被法国抵抗组织成员传唱;在美国配上新词后,它作为联合国的歌来上演。1936年,也许正是这首歌救了肖斯塔科维奇的命。
- Re: 肖斯塔科维奇的歌剧逸事(王一梁)posted on 08/03/2004
有人把肖斯比作俄国的贝多芬,又有人把中国的杜甫与老贝相提,我
都感觉不太融洽。倒是感觉到肖斯与老杜的命运有些相似。
当然,此文所言的“乱七八糟的音乐”恐怕更多谈的是场景。音乐是
一流且优美的,甚至包括争吵时的喧叙调都合情合景,非同凡响,不
用说一流的抒情曲与合唱。
虽然不比穆索尔斯基Boris的厚重,但充满了各种音乐(响)的灵动和
激情。
另外肖斯的十八般武艺,确也很适合一个时代。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家,为我敬佩。
而中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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