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和平·战争
木愉
去年春天的一个周末,去看了一场古希腊戏剧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约公元前446~公元前385)的喜剧《吕西斯忒拉忒》,全剧说的是古希腊妇女通过性罢工来反战并且大获成功的故事。
开幕,几个女人便抱怨着他们的丈夫投身战争而与她们长久分离,使她们的性欢娱几近丧失殆尽。然后,女人中的领袖吕西斯忒拉忒提出了“幸福理念”的主意,即为了让男人们回到家里,结束战争,使女人们能永久地享受性欢娱,女人们必须对同样对性充满着饥渴的男人们拒绝。其中有些女人对这个主意大惑不解,煎熬能通过再煎熬来实现吗?女人们于是开始了辩论,最后达成了拒绝男人的共识。接着这个“幸福理念”开始得已实施。从战争间隙抽身出来的男人们挺着硕大坚挺的阳器如饥似渴地四处寻求着女人,当他们终于找到女人时,女人们对他们开诚布公讲清性给予的前提必须是结束战争。热衷战争的男人们自然不能接受,不接受却还是要强行交欢,结果遭到女人们的惩罚。惩罚不是简单的、线性的,而是挑逗与拒绝并用,舌战和体罚交替,将与而不与之。女人们甚至把战争基金也冻结了,使得战争的进行困难重重。最后,交战双方只好妥协,在女人无可抗拒的性诱惑前不再计较城池得失,急不可耐签订了合约,这才重新得到了女人们的接纳,“幸福理念”终于得以实现。
两千多年前,在雅典的露天大剧院里,这出喜剧在地中海那里的星空和海洋的辉映下隆重上演。今天,在印第安那大学戏剧系的小剧场里,这出喜剧在几百个现代人的目光下,却依然如此使人心旌飘摇、惊魂夺魄。我不能不对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文明充满了肃然膜拜。人类漫漫两千年的进化都在哪里?除了战机、大炮、原子弹这些最终可能让人类自杀的武器,就是电脑、电视、汽车……这些为人类带来便利也为人类增加累赘的物件。在精神的领域里,在智慧的标杆下,我们不能不在两千多年前的先贤面前高山仰止。阿里斯托芬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是好朋友,他们直到今日也还是我们不可企及的峰巅。柏拉图说过,人类的认识实质上是一种回忆,而不是一种对新的东西的领悟和获得。回首人类在思想征程上两千多年的跋涉,我还不得不说柏拉图所言不差。后来在人类思想上被认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弗洛伊德理论其实跟阿里斯托芬的思想有着传承的关系。如果说阿里斯托芬是从正面的意义上用舞台语言来极尽夸张地描绘着性对人类的影响的话,那么弗洛伊德则是从负面的意义上用理论体系来极尽精微地阐述着性对人类的影响。阿里斯托芬热烈歌咏着性可以做什么,而弗洛伊德却冷峻论证着没有了性将会导致什么。弗洛伊德的理论是靠从巍峨的古希腊文明那里流淌下来的汁液所滋养的,是古希腊文明遥远的回响。
在阿里斯托芬流传下来的十一部喜剧中,《蛙》与《和平》也表达了性对战争神奇的制约力。性是繁衍的手段,也是欢悦的通道。但女人和男人对性的需求是不一样的。女人张驰自如,男人收放不能;女人是操纵木偶的巧手,男人却是欲罢不能的木偶;女人是两性关系中充满了主体骄傲的主人,而男人却是两性关系中卑躬屈膝的奴婢。所以,性是男人的七寸,而性是女人的长剑。玛当娜的表演活脱脱地表现出了男人与女人在性面前的这种特性。偏偏男人和女人在战争与和平面前态度又那样泾渭分明,男人钟爱战争,女人热爱和平(关于这一点,中国神话里共工撞不周山和女娲补天的故事也是一个很好的说明)。于是,一当男人和女人在战争面前起了冲突,女人就有了制约战争的武器。直到今天,阿里斯托芬在两千多年前排演过的场景还时时再现,不仅在舞台上,而且在现实里。早在六十年代,反越战的人士们就喊出了“做爱而非作战”的口号。对伊战争前夕,在加州的蓝天白云下,有许多女人在青郁的山坡上裸体摆出了和平的图案;在反战的游行队伍中出现了这样的标语:“制止战争很性感”;在反战的论坛上,女人发表了让布什和拉姆斯菲尔德多看看《花花公子》,从而对战争失去兴趣的主张(玛雅〕。不仅如此,阿里斯托芬的理念还被引申开去,“为和平而自慰”竟然成为了一个反战团体堂而皇之的名称,按照他们的宣言,爱应该代替恨即战争,爱自己是爱的过程的初步,所以应该为了和平忘却战争而自慰。这个团体得到来自八十六个国家的1万余名响应者的签名。
当然,在现实生活里,女人成功地应用性作为武器来成功地消除战争的例子如果不是完全没有,也是寥寥无几。相反,我们倒是不幸地看到了反面的例证,那就是那些悲惨的慰安妇的命运,她们沦落为激励男人士气,鼓动男人走向战场的工具。以性作为武器来制止战争的那种境况大约只是舞台上的场景,阿里斯托芬只是用喜剧的形式成功地诠释了自己的理念而已。其实,当时的雅典是个男性主导的社会,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是卑微的,没有选举权、继承权,不能担任社会公职。女人的角色只是在家里繁衍和养育孩子、从事家务和服侍丈夫。当雅典人沐浴着地中海上吹来的阵阵凉爽的海风,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阿里斯托芬的喜剧而情不自禁地发出酣畅的大笑时,他们是不会想象到今天日益壮大的女权运动以及靠着民主选举走上国家元首宝座的甘地夫人、撒切尔夫人、阿基诺夫人的。正因为如此,阿里斯托芬的那个头颅才不能不被我们所仰视。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考角度,一个具有浪漫气息喜剧意义却不乏启迪的观照点。历史以它缓慢的脚步证明着阿里斯托芬的先知先觉。真的很希望阿里斯托芬的“幸福理念”可以在今天的现实生活里普遍地重演,女人们会众口一词,就象《吕西斯忒拉忒》剧终时,女主人翁对那些好战的男人们言之凿凿警告的那样:如果你们胆敢再卷入战争,我们就将会再次关门。如果女人们再那样多走一步,人类或许真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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