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南面詩人很少﹐而且他們大多與世無爭的樣子﹐所以更容易被沸沸騰騰的詩壇所忽略。但實際上他們很多都是「大內高手」﹐像住在靠西的萬柳區的雷武鈴﹐原來北大畢業後到河北大學任教﹐默默寫了十年詩﹐深得山野淳朴之氣滋養﹐使詩風厚實之余不失靈秀之美。和雷武鈴差不多同時畢業的詩人﹑神學家周偉馳住在西南角的八寶山﹐原來這裡還住了林木﹑劉國鵬﹑汪劍釗等年青詩人和翻譯家﹐他們詩風都傾向新保守主義一派注重學習古典﹐也不好與人來往﹐所以被稱為「八寶山劍派」。南部偏中住動物園南的成都來京詩人杜力也和他們詩風相像﹐古氣盎然﹐但其詩更古奧晦澀﹐費盡推敲。

  北京中部住的兩個神奇人物﹐一個是前輩車前子﹐見過老車的人無不被他的風度折服﹔他長得完全是一個古代江南詩人般清秀﹐行為則像魏晉隱士般亦靜亦狂。他的詩從八十年代實驗至今﹐比很多年青詩人還前衛得多。另一個是和「八寶山劍派」過從甚密的席亞兵﹐詩風沉綿密﹐得宋詩硬朗細緻之功﹐又喜煉奇句﹐他的不少詩歌都可謂同代詩人中的妙品﹐但也許因為他的過於慎重和用心勉強﹐妨礙它們成為「神品」。

  東面則大不同矣﹗住的多是年少氣盛的人物。雖然他們的詩歌錘煉得不如前面的詩人細緻老到﹐但他們卻有更多詩人的神采。比如說住東四環外十里堡的詩人顏峻﹐用他的詩﹑更多用他的行為來對現實參與﹐製造影響﹐他是一個力求自己坐言起行的人﹐勇於亮出自己的態度﹐他的詩音樂性強﹐多以朗誦的形式發表﹐多少符合了「詩可以群﹑興﹑怨」的社會功能第一義。再往東四寄住的狂少年楊典﹐詩歌常有青年毛澤東氣概﹐目空一切﹐俯視氤氳產生。青年坊住的陳勇和定福莊的女詩人周瓚稍為內斂一些﹐陳勇曾因詩風低徊被人喻為「囁囁派」﹐但最近搬到東邊去後有變﹐常發狠力寫詩﹔「女老大」周瓚雖然詩風慎重和北大學院派一脈相承﹐但她主持女性詩歌網站和女性詩刊《翼》﹐標舉女性文學意識﹐卻是猛烈且不遺余力。

  在京東北望京也有「老大級」人物﹐一為西川﹐九十年代初詩歌的象征﹐對詩歌的神性和形而上學關注甚深者﹐現為中央美術學院英語教師﹐也多與西方世界交流﹐在中文詩歌界接近隱者。一為萬夏﹐可能是北京最有錢的詩人﹐當然﹐那是他做書商贏得的﹐他的詩歌卻和他的商業世界相反﹐愈加古趣疏野。

  「遠東」北京郊外通縣地區﹐除了大量的藝術家﹐也住了不少詩人。蘭州來的高曉﹐人有西北俠氣﹐詩歌承接海子和昌耀--更承接法國蘭波﹐強調直覺和想像力﹐在當下傾向保守和日常的詩歌語境中﹐甚是神異。另一值得一提的是以「下半身寫作」和「美女作家」知名的尹麗川﹐其實她也已經不再像作品中營造的浪女形像﹐搬到遠離聲色的通縣去後﹐修心養性了很多。她的詩歌迥異於其他「下半身」詩歌的是其完全的女性角度﹐反視各層面的女性之整體﹐對慾望﹑愛恨﹑衰老等常有更深的理解和憐憫。

北京的詩歌地理如上草草﹐繪此地圖之意絕非讓人按圖索驥﹐去尋找自己心儀的一個詩人形像。畢竟﹐詩歌永遠是個人的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別人的生活﹐在自己的眼裡其實總是幻相﹐就如這個開始令人厭倦的北京﹐這幻相之可怕不在於其單薄而在於浮華﹐正如杜甫跟李白說的﹕「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這也是我最後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