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相通的,对我来说,音乐比绘画更神秘抽象。 我挺喜欢这篇文章。 我就是他说的那个不谐和音。
E.科普兰曾说过:“如果音乐爱好者忽视当代音乐,他就剥夺了自己的一种难能可贵的审美感受。严肃音乐从来不是用来起催眠作用的,尤其是当代音乐,它是用来触动你,激励你的——它甚至可以使你精疲力尽。”
1997年我的个人作品音乐会在西贝柳斯音乐学院举行之后,一位在现场从未听过现代严肃音乐的中国科学家感慨到:“累坏了。”
(一)音乐与革命
有人称普罗科菲耶夫是音乐上的革命者而非生活中的革命者。2002年当我从江西革命老区到新疆喀什戈壁滩;从杭州西湖苏堤到贵州黄果树下;奔赴韶山看红太阳升起的地方;走过阳关感受“无故人”之大漠凄美;所到之处,总有与年轻的大学生和青年教师们交流的机会,他们已面对面地接触到了现代电脑音乐,现代室内乐与交响乐,并渴望了解这类音乐。在他们中间,不乏生活中的革命者,但似缺乏音乐上的革命者。他们在听现代严肃音乐时大多感到“不适”,同时泰然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即:当代作曲家的作品不是为他们写的。我告诉这些年轻人,连德彪西在上个世纪初都呼吁:“这个飞机的世纪有权利拥有它自己的音乐”。更何况在今天信息时代,作曲家更需要创作没有先例的音乐,开拓的目的在于扩大眼界,拆除屏障,而不是画地为牢。
(二)迷惑与思考
现在每个人都有听不懂音乐的机会了。因此,更需要欣赏音乐的同时具有主观与客观的态度,但一班而言,主观多于客观的情形居多。
在江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在我播放了《一九七六之声》《记忆》等作品之后,收到了很多学生递上的提问纸条,其中之一问到:“您放给我们的音乐与我们常理所说的音乐大相径庭,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种音乐的价值吗?怎样去欣赏现代电子音乐?”
在贵州大学艺术学院,一位学生递上纸条提问:“倾听秦老师的音乐,不知用什么心态听才能体会其中的内涵?”
在杭州师范学院音乐系,有位青年教师问我:“您的作品中音响多于音乐,您认为这种作品存在永恒的学术价值吗?还是只是一种纯技术与音响领域的探索呢?”
在新疆乌鲁木齐,我讲课所面对的是来自全自治区的音乐教师和一些作曲家,我在播放一些严肃音乐作品之后,又放了一些轻松悦耳的芬兰民间音乐,收到了一张近乎与信一样长的倾诉:“学生在听了您的作品之后,一直有种想法想说,又觉得自己的专业素质真的够不上去评价什么。只是听了这些很感人的芬兰民间歌曲,又联系到一些我国多民族的音乐,我真的忍不住了,秦老师,您有这样渊博的音乐知识,您为什么不能为我国民歌的发展作出贡献呢?……”
上述四个提问是我收到的近百张纸条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我当时都作了简短的回答,但每个问题后面都隐藏着些回顾性、探索性的巨大题目,不可能几句话讲清楚。我当场常表扬那些提出大问题的学生:这是东方人的特质,关心大事,大方向。年轻人爱仰天长叹--中国音乐向何处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国乐兴亡,匹夫有责!
(三)标准与客观
一位法国哲学家曾给智慧两字下定义:“智慧就是辨别各种不同的对象之间的一致和差别、相符或不相符的能力。”
我在回答江西那位同学的提问时,就提出:感到现代音乐与你自己常理解的音乐大相径庭,你最好问问自己什么是你理解的“常理音乐”?是不是仅仅限于古典与浪漫派的音乐?如果把已习惯听的十九世纪音乐看成唯一的音乐艺术本身,那么你大概是使用了一种不适应或不适当的比较标准,就如同有人抱怨听贝多芬的人为什么不如听迈克。杰克逊的人多?对于那些坚持不希望打破他们把音乐当成是一种躺椅---休息娱乐的音乐爱好者们,不要忘了柴可夫斯基称不协和音乐为“音乐中最伟大的力量”。
关于现代音乐的价值,总的来说,首先作曲家的创作态度是严肃的,这个小群体的人一般比较聪明,有想法并说出来,他们并不想使听众上当。当然,也有骗子,文如其人,乐如其人。人们听完了他(她)的作品惊呼上当受骗,浪费了宝贵时间。所以,认清分辨新音乐的高低好坏需要“智慧”,从而得出其有价值与无价值的结论。贝多芬一贯提倡应听好的音乐,他称赞亨德尔的神剧:“看,那就是真理之所在。”
来自贵州的学生关于用什么心态去欣赏现代严肃音乐及怎样欣赏现代电子音乐的话题,我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回答了:“如果以前听的太少,以后多听。”正如科普兰所说:“如果你要更好地理解音乐,再也没有比倾听音乐更重要的了,什么也代替不了倾听音乐。要能敏锐细微地欣赏音乐,就要具备一个重要的条件,即:精深的理解存在于不同时代的音乐表现手法之间的自然差别。”
(四)文化与素质
列宁曾说过一段话:“难道当工农大众还缺少黑面包的时候,我们要把蛋糕和糖送给少数人吗?为了使艺术可以接近人民,人民可以接受艺术,我们就必须首先提高教育和文化的一般水平。”今天我国提出提高大学生素质教育的号召,并提倡多听交响乐。前两年我偶然翻阅芬兰高中音乐课本,竟发现介绍李盖堤(Ligeti);勃里奥(Berio);诺诺(Nono)等现代作曲家及作品,而这些人都是我国音乐学院作曲系研究生才能触及到的。这说明,毕竟那些音乐(从古典、浪漫、印象,到现代……)是属于西方文化范畴。就像欧美人来中国学习音乐,需要克服很多困难。初读王萧有梅,王光祈,刘天华等名字,也一样感到陌生。再者,中国人讲谦虚是美德,愿意向西方学习,不象肖斯塔科维奇在纽约痛斥美国人:“你们不要认为我们能从你们国家的音乐生活中学到在我们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所不知道的东西。”我告诉新疆的同学们,希望多少年后中国强大了,东方文化处于强势之后,我们可以指责欧美人向指责某人不知道勃拉姆斯一样:“你怎么连十二本卡姆都不知道?太没素质!”
就现实来说,西方传统音乐已深入人心。要使人们扩展听一些不太熟悉的所谓现代音乐风格,需要通过一定的训练和时间方能达到。热爱莫扎特的人很可能对20—21世纪的新音乐语言无动于衷;然而熟悉现代音乐的人又抱怨浪漫派的音乐“太甜了”。
对于那些热衷于唱流行歌曲的热爱音乐并渴望了解音乐的大学生,应了解音乐并非只是一种娱乐,而是音乐家所表达的音乐思想。记住舒曼的一句话:“音乐向国际象棋一样,在它里面王后(旋律)起最大的作用,但决定最后胜负却永远是国王(和声)。”
(五)永恒与探索
现代严肃音乐的创作者一般都怀有探索的心态去寻找自己作品的切入点。每一个艺术家都有权利按照自己的理想来自由创作,理想中的艺术有好有坏,结果你会看到动荡、试验和混乱。音乐艺术本身比其他艺术更快地显露出对新东西的要求。
音乐是最接近人的灵魂的艺术,形式与内容应统一,如果形式与技巧有缺陷,感情的光辉将笼罩上一层阴影。马勒说过:“我们音乐所演奏出的到头来不过是整个的(思想的,呼吸的)人”。如果一个作曲家没有适当的手段来表达内心的情绪,其作品必然是渺小的,暂时的。如果作曲家在探索中找到了适当的手段表达其内心世界,并取得成功,或许此作品会被载入史册,永恒至地球毁灭的那一天。岁月揭示出新灵感和新形式的全部美和一切意义。
我曾明确告诉听课的学生,我的作品都是探索,包括新的和声,新的形式原则等,不仅仅是音乐,包括思想,1998年我去以色列,到属巴勒斯坦境内的伯利恒耶酥的诞生地,向导游提出了若干尖锐问题而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只有教堂里的管风琴声似乎在答复着我什么,那音乐象是一朵从基督的鲜血里萌出来的苦难之花,浸满了十字架恐怖的快感,痛苦的极乐!
(六)民族与现代
新疆那位青年人希望我为中国民歌的发展做出贡献,我对她的好意表示完全的领略。穆索尔斯基不也说过:“在人民的语言中有多么丰富的音乐形象呀,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话,只要去选择就行了。”在赣州,当我听到用江西方言唱“十送红军”真是感动不已,巨大的艺术魅力为现代音乐开阔了无限的天地。然而,中国民间音乐的丰富与中国作曲家的学习挖掘不成正比,而已被搜集民间音乐与是否可以再创作出真正的、上乘的好作品,和作曲家本人的创作技巧和全面修养有直接关系,切记摒除音乐艺术的三个死敌:平庸俗套,千篇一律,粗制滥造。
评论艺术应依据艺术的实质,如十二音音乐的理智与浪漫派的重主观轻客观、贵想象而贱理智就截然相反。用欣赏李斯特19世纪浪漫主观式的匈牙利舞曲的心态去听巴托克20世纪更接近客观的匈牙利舞曲,对于有些音乐爱好者来说不免感觉“不太悦耳”。每一种音乐的产生是该民族文化的演进,如肖邦他那特有的装饰音群好象闪烁着彩虹的露珠,一滴滴地落在充满波兰民族魂的旋律上。
每一个具体的声音无不是来自于人的内在动力。有人归纳:“身体=节奏;精神=和声;心灵=旋律。”音乐是人类潜意识冲动向外表现的一种沟通智慧。而音乐又存在于她特有的音响、乐思和纯音乐逻辑的世界之中。黑格尔说:“灵魂的自由音响是旋律。”问题是如果旋律是装腔作势的裸露,音阶是过分颤栗的刺耳,不但对人的心灵是巨大的折磨,人们不仅还要追问:曲作者的灵魂受到了什么样的破坏和阉割才使他能创作出那样可怕的音乐呢?
就21世纪如何创作和对待中国现代新音乐的主题而言,那些所谓“民族先锋派”作品,如果是仅仅玩弄点民俗而扼杀了音乐的灵魂,废除了音乐作品中人的特质,越过了艺术的界限,与人性和崇高的人类音乐艺术背道而驰而仍受到媒介的大肆吹捧,我只能暂避开音乐,用德国哲学家叔本华(1788—1860)的话作为悲叹:“历史就是无止境的屠杀,掠夺和欺压;所谓道德仅是巧妙的自私和好看的罪恶。”
(七)尾声
梅西安说:“音乐的故乡是在森林中,田野上,在山间,在大海,在鸟儿们当中”。今天科学与艺术向着现代化并进,科学的进步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愈来愈多的享受,艺术的进步给人类心灵带来了什么呢?科学不会因为现代化而“创新”出一加一等于三;艺术因“现代化”而导致了为所欲为的“多元化”,正如凯奇所说:“任何事物,若是从零开始的话,怎样做都是允许的”。喜也?悲也?实践与时间会告诉我们和未来。
- Re: 秦大平:新音乐问答杂谈posted on 06/06/2003
没有认真听过现代音乐,但有个印象,现代音乐似乎不那么贴近普通人的情绪:忧郁,苦闷,喜悦,乃至神圣 等等。对於非专业欣赏者来说,打开音响,是期望从中得到情感上的共鸣。轻松愉快的时侯挑一张莫扎特;忧郁的时候放一张柴可夫斯基;女朋友来了,开大音量,播放普契尼。从勋伯格那些现代音乐家起,到今天也快一百年了。即使再过一百年,他们恐怕也不能被普通人接受。似乎已经不是什么现代性或时间问题了。 - Re: 秦大平:新音乐问答杂谈posted on 06/06/2003
J,
欢迎你来作客。看了CND上你对词的评论。该怎么称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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